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书名:一段爱的距离 作者:田可心 文案: 寻寻觅觅 跋涉千里 当我踏遍天涯 才终于明白 原来这世上最好的地方 就是你的身边 内容标签:都市情缘 婚恋 边缘恋歌 搜索关键字:主角:于昕湉,徐则谦,萧野 ┃ 配角:余蕙 ┃ 其它: ==================   ☆、引子(上)   进入十二月的北方,冬深得极其透彻了。坐在格子间里,常常能在一抬头间看见窗外漫天的雪花像在贺卡里那样地美丽飘落,让人的心里一时之间安静到失去所有的声音,并且,格外地温柔下来。   这样柔软的心情,教于昕湉特别地想要对自己很好很疼爱,特别地想要有个人对自己很好很疼爱,也特别地想要对某个人,很好很疼爱。   平安夜这天,阳光普照,却依旧有稀疏的雪花不时飘落,引人误会它们或许根本就是飘舞的花瓣。天气奇寒彻骨,明亮温暖而摆满了美丽饰物的写字楼,让人不愿离开。   但中午吃饭的时候,于昕湉还是离开了大楼,而且是独自一个人,在附近逛了一圈。早在一个月以前,她已经在心心念念地想着该送什么圣诞礼物给他,可是挑来挑去,总也没找到完全符合自己心意——抑或该说,总也没找到令她觉得足可表达自己心意的。   其实,根本就没有勇气让他知道……   可是,满腔的爱意日日膨胀。她向来以笔力过人著称,却也不知道应该怎样形容,每天的每天,每时每刻,每分每秒,只要稍不留神就会袭上心头的那种纷至沓来、杂乱而拥挤着不断用力团簇她、把她硌得生痛、让她急切到坐立不安的感觉。如果没有一个出口,她真担心有一天这颗心会突然炸裂,她就这么死去了。   她不怕死,只怕死了,就不能继续爱他。   只是爱他这件事本身,就让她如此如此地沉醉其中,不需要更多。   其实,是不敢要更多。   虽然每天都会见面,而且还常常在一起,可还是觉得他离她好远好远,她快速奔跑,用力跳起来,也还是够不着他。   那就算了吧,反正上天能让她遇见他、爱上他,就已是待她不薄。   于昕湉拉了拉毛绒帽子,将快要被冻麻的耳朵更多地护住一点。褐色的长卷发从她粉白相间的绒帽下泻出来,她不知道这样的自己给人的感觉像一粒水果糖,甜,却不会甜到发腻,而是适可而止带有一点点清新酸味的甜。   刚才出来的时候她唯独懒得戴手套,可是在外面待的时间长了一点,羽绒服的口袋都有点不管用了。她将双手放在嘴巴前用力呵一口气,搓一搓,再放回口袋里去,同时下意识地转身望向旁边正经过的橱窗,看看自己映在玻璃上的样子,有没有因为鼻子被冻得通红而变得丑丑旳。   这么一望过去,她眼前忽然一亮。   一只憨憨的小熊坐在架子上,深蓝色的圣诞帽、背心和长袜,两只手捧着一颗深蓝色的心,上面用银丝线描出三个花体字——   I Love You!   就是这么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就够了。   我爱你。   没有办法挑选那些Be mine,Be with me,或者Kiss you,因为根本就是得不到的奢望吧。   一切只是为了让他知道,在这个世界上,有一个人在爱着他。   那就够了。   于昕湉抱着这只毛毛熊往回走,心里扑通扑通直跳,兴奋和紧张同时折磨着她,在她的脸庞上播下一层波光流转的柔漪。   真的好担心,万一被同事——甚至是他本人——碰上怎么办……   还有……要怎么给他呢……   她的运气不错,在写字楼门口,遇见了相熟的一位快递师傅。   她灵机一动,连忙叫住他:“张师傅!”   张师傅回头,看见这个女孩子。他给她收发过几次快递,虽然每天阅人无数,却也没有办法不对她印象深刻。不光是漂亮,她像人们传说中的那种小公主,柔柔的,乖乖的,干干净净自自然然地高贵——不是说打扮多雍容、气质多做作的那种高贵,而是说话做事细声细气地文静,一看就教养很好的那种高贵。   此时,她巴巴地捧上一只用透明塑料纸精美扎起的毛毛熊:“张师傅,麻烦你帮我送一下这个到我们公司,可以吗?快递费我照付给你。”   张师傅纳闷儿:“你们公司?你自己拿上去不就行了?”   于昕湉红着脸,嗫嚅着说不出什么来。   也不知张师傅是明白了什么,还是意识到自己不应探听客户的隐私,他接过去:“好的,送给谁?”   于昕湉忙翻开缎带上缀着的那张小卡片给他看:“名字在这里。”   张师傅点点头,转身要走。   “哎!”于昕湉忙叫住他,“快递费还没给呢!”   张师傅有些不好意思:“都是老熟人了,再说就是一个顺便的事,不用了。”   于昕湉更不好意思:“那怎么行呢?”她翻了翻钱包,“给你五块钱吧?我刚好有这么多零钱。”她把钱递给他,眼睛弯弯地对他笑。   张师傅也就接过去,向她保证:“放心吧,我这就送去。”   ——   平安夜的中午,无论如何也要腾出一点时间,出去给她把礼物买了。   时近年底,委实太忙。其实徐则谦早就在挂念这件事,但他每天不加班的时候就是要应酬,哪有空去逛街?要拿出最诚挚的态度,自然不能拜托秘书,有心问朋友,又担心思路被框住了、或变成和朋友送的礼物一样、未免落了俗套。   他也去网上找过几次,看着满意的也不确定实物究竟如何,而且往往看着看着,就被什么事情叫开,别人都进行得不亦乐乎的网购,他偏偏没一次能完成的。   男人该给心爱的女人送什么礼物?戒指、项链、手链……?   怎么想都太俗,跟她也完全不搭。   最开始,其实想的不是要送圣诞礼物,而是要表白,把她变成女朋友。   可是该选一个什么样的场合、营造一种什么样的氛围、再如何开这个口,这一切都很重要。若是马虎一点,就不能让她完全了解他对她的心意。   一直没时间去想这件事。每天晚上躺在床上想着想着,总是在有结果之前就睡了过去。   正在年轻的时候,人一累睡眠就特别好,连个梦都不做,想从梦中寻求灵感也不可得。   其实,也是顾忌最近太忙,把她变成了女朋友又没空陪她,不但她会失望,自己也会不甘。   这么耗着耗着,圣诞节就到了。那就庸俗一把吧,趁着送礼物,向她表白。   就是今天了,一定要把她变成女朋友!   经过那个商场专柜,徐则谦一眼看到那只憨憨的小熊,正红色的圣诞帽、背心和长袜,两只手捧着一颗鲜红的心,上面用银丝线描出三个花体字——   I Love You!   售货员热心地过来解释,这是一款意大利进口的巧克力,装在小熊的肚子里。   他立刻决定,就是它了!   这小熊本来就好,何况内容还是巧克力。都说巧克力是爱情和幸福的味道,宠爱自己的女朋友,就要给她送巧克力。   徐则谦拿着小熊匆匆往回赶,虽然觉得有点别扭,但他是董事长的太子爷,就算底下员工看见了,顶多也只敢背地里偷偷八卦一下,不会有人敢过来长舌。   刚出电梯,迎面就遇上董事长助理萧野,似乎已经等了他一会儿,想是刚才他在外面太嘈杂,没听到手机响,后来在电梯里信号又不好。   萧野快步迎过来:“则谦,董事长过来了,让你立刻去小会议室开会,几位二把手都在了,你的手提电脑秘书也帮你带过去了。”   事情如此紧急,看来他甚至连把毛毛熊放回办公室的时间都没有。一时着急,他顺手就把它塞给了萧野:“那我去了,帮我把这个拿给于昕湉。”   萧野看了看徐则谦匆匆离去的背影,又看看手中的毛毛熊,不由苦笑了一下。   于昕湉是今年夏天才大学毕业进入公司的,不知别人如何,反正他早已看出来,徐则谦喜欢她。   新闻系毕业的小姑娘,进入公关部做媒体关系,专业可谓对口,不过公司内部管理人员心照不宣,其实把她放到这个岗位,还更有一个不可告人的原因。   她这样漂亮的女孩,公司出现公关危机需要通过某种不足为人道的手段来讨好毒舌记者压制舆论解决问题的时候,正是拿得出手。   但是徐则谦很快就对她予以了许多明里暗里的照护,所以如今她的工作内容主要就是写各种通讯稿,另外那个本该更为关键的部分,看样子是永不能实现的了。   如果说公司管理层的其他人士看出徐则谦喜欢于昕湉是因为这个,萧野之所以能看出来,却不是由于同一个原因。   而是因为,他也喜欢于昕湉。   那么,就在今天,徐则谦终于要出手了吗?   他再看看那只将一颗写着“我爱你”的心无畏捧出的毛毛熊,想了想,径直走到前台。   前台小姑娘抬头:“萧助理!”   他把毛毛熊递给她:“这个,麻烦送给于昕湉。” 作者有话要说:     ☆、引子(下)   于昕湉坐在自己的格子间,托腮望着眼前那只红色装扮的毛毛熊。   居然有那么巧的事,和她送给他的是同款不同色。   只可惜,送她这只毛毛熊的,是萧野。   她刚才上洗手间回来,无心中一眼瞥向前台,正看见萧野把这只毛毛熊交给前台。   她当时还不知道萧野是要把这只熊送给谁,就已在心里暗叫不妙:不会吧?同一款耶……要是让……他看见了,岂不是会觉得我送的那个礼物很普通?   虽然他根本不会知道那是她送他的……   可是,她对他的心意绝不普通,也就不愿让他觉得那个礼物很普通。   但那又能怎么办呢?谁让她没有自己亲手做一份礼物给他?   其实之前不是没想过的,可是毕竟不是青涩的学生了,送手工制品会显得太幼稚吧?就算做得再好,他那样的人,也一定不会看得上的……   不过,这样莽莽撞撞明知道没有结果也还要飞蛾扑火的表白,本来也是很幼稚的事情吧?   于昕湉的心情一下子低落了下来。   郁郁地回到座位上,电话就响了,前台通知她去拿快递。   当她发现那只小熊居然是送给她的时候,她真不知道自己的心情究竟应该更低落,还是该稍许振奋一点。   毕竟……这个世界上也有人在爱着她。   只可惜,这个人,不是她想要的那一个。   于昕湉思来想去,终于还是下定决心,把那只毛毛熊拿起来。   正是下午最繁忙的时段,不会有人太过注意到她。   她随手拿了个文件夹打开遮着,藏藏掖掖地走到董事长办公室,萧野正在外间他自己的办公桌上忙得不可开交。   这样正好,不用说很多话。   她深吸了口气,走过去把毛毛熊放在他桌上。   萧野愕然抬头,一眼撞上她象牙般光洁明亮的面容,秋水般清甜幽深的眼睛,和一抹似有若无的薰衣草的气息,心里不由一跳。   她咬着嘴唇,低声说:“萧助理,那个……谢谢你,不过……这个……我不能收。”   说罢,她快步走开,临走前还不忘留下一句不知是善良还是残忍的“圣诞快乐”。   萧野怔了一下,看看那只毛毛熊,又看看她的背影,目光一黯。   他瞥向一旁的抽屉,那里面静静躺着的那枚包装精美的施华洛世奇水晶苹果,看来也不用送了吧……   于昕湉快要走回自己的工位,才忽然意识到心里像是被掏空了一块似的。   不知道为什么,或许是因为它们是同一款毛毛熊?   总之,莫名就觉得好像是自己送给那个人的毛毛熊被退回来了一样。   幸好,刚才是让快递送上来的,他不会知道是她送的,想退也没地方退。   可是那样一来,她也就无从知道,他究竟会不会想把那个礼物——那个“我爱你”——退回给她了。   那么,会不会今天晚一些时候,就在公司的某个垃圾筐里看到那只毛毛熊?   于昕湉说不清自己的这种心情,到底仅仅是担心,还是未雨绸缪的难过。   这一定是她一生当中最纠结最难熬的一个圣诞节。   下班的时候,于昕湉和往常一样,跟着一帮同事去排队打卡,然后又一起去等电梯。   最让年轻人兴奋的节日之夜,站在公司所在高高的楼层上往窗外俯瞰,可以看见荧光闪闪彩带一般的街道,车水马龙,直撩拨得人心也飞了。大家都在兴奋地讨论当晚的活动,只有于昕湉没精打采的。   其实,本来也只是打算送出心意而已,根本没可能跟他一起安排什么活动的,又有什么不同呢?   现在才知道,送出心意之后,又会有新的纠结,惆怅着得不到他的回应,又发疯地想知道他的回应。   就算被拒绝,干干脆脆明明白白地死心也好过这样被吊着吧?   可是,是她自己选择匿名表白的,此时再抓心挠肺又有什么用?   总不能跑去补一句“这个礼物是我送的”吧?   那也太丢人了……   电梯来了。   于昕湉低着头跟在同事们后面,正要走进去。   “于昕湉!”   大家一起回头,看见徐则谦站在公司门口。   于昕湉停步,有些无措:“……徐副理?”   徐则谦看着她,脸色不太好看:“你先别走,跟我来一下。”   同事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暗暗吐舌头,不知于昕湉做错了什么事,大过节的要被boss留下来。   眼瞅着于昕湉回过头来求助地看他们,他们便对她齐刷刷露出“祝你好运”的表情。   于昕湉跟上去。徐则谦脚步很快,看背影心情真的不太好,不时还要侧过来查看她有没有跟在后面。   她大气也不敢出,只好再上前了半步,让他仅用余光就能看到自己。   徐则谦径直走进自己的办公室,才再回过头来。   她连忙把办公室门关上,怯生生地问:“怎么了?”   徐则谦不吭声,只是看着她,眉头微蹙。   她有些吓傻了,想问“我做错什么了吗”,却害怕得开不了口。   徐则谦突然靠在办公桌上,单手插-进西装口袋里,望向窗外,留给她一个郁怒阴沉却仍旧好看得令她窒息的侧脸。   她难得有机会这样理由充分因而可以肆无忌惮地打量他,而一眼望去,她又感觉不到自己的心跳了。她有时候真的怀疑,他的身体里或许流着一些白种人的血吧,才会让他的轮廓和棱角那么坚硬分明,体格也比一般人显得更加高大强壮——未必真的更高大强壮,但是在视觉上,就是给人这样的印象。   让人好想好想……靠上去……被那个怀抱包围住……   终于,在屋里的低气压已经酝酿得快要把人憋死、她的灵魂也快被自己的花痴带得飘飞到九霄云外的关头,他低低地开了口:“为什么退回我的礼物?”   “啊?”于昕湉懵了。   他转过来,目光凌厉,是一种习惯了强势的人突然得不到一件唾手可得东西时的不能善罢甘休。   “为什么拒绝我?”他的目光指向一旁。   顺着他的示意,于昕湉这才看见旁边椅子上坐着的那只红衣红帽的毛毛熊。   “啊!”她惊叫出声,又立刻捂住嘴,脸颊迅速涨红,陡然间浑身都燥热起来。   徐则谦不打算再忍下去了,他几步跨过来,抓住她的肩膀:“你不喜欢我?嗯?为什么?”   “不是……”于昕湉下意识脱口而出,说出来了又后悔得只想咬掉自己的舌头。   这就是她的表白吗?居然说的是……“不是”……   她垂下眼睛,不敢再与他咄咄烈烈的目光对视,声如蚊蚋:“我、我以为那是萧助理给我的……”   他握住她肩膀的手猛然收紧,她越发喘不过气来,一转眼却又看见那只蓝衣蓝帽的毛毛熊躺在沙发上。   “那个……”心脏突然之间恢复跳动,她这才感觉到,正有无穷无尽的喜悦从心底奔涌而出。   徐则谦也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忽而有些慌张,低声解释道:“不知道谁送的,反正我不会要,明天就交给行政充公。”   她抬眼望他,那一刹的光彩横生,仿佛满天的星光、以及全世界的灯火都被同时点亮。   她的语气里却充满了淘气的委屈:“不会吧?那是我送给你的……”   他的目光霎时间爆发出一片锐亮。   她的头脑昏昏沉沉的,根本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就在他怀里了的。   以及,自己的唇,到底是怎么就被他胶住的……   她调不匀节奏,呼吸又急又短,脑袋越发昏沉了。他紧紧地抱着她,半晌,终于觉得碍事,重新摸索到她肩头,哑声问:“你不热吗?”   她这才意识到,刚才回来得匆忙,后来又发生了太过突然的状况,大衣都忘了脱,此时身上已沁出了一层薄汗。   她点点头,嗓子发干:“热……”   他不由分说,脱下她的大衣扔在一旁,立刻将她重新紧紧搂在怀里。   她身上只剩下薄羊毛的紧身毛衣,圆润小巧却又柔弹饱满的曲线乖乖地贴着他的身体,那种实实在在拥有的温热感觉,让他的心一下子落了地。   她长长的睫毛就在他的腮边,拂在他的颊上,每次一眨眼,他就被搔挠得痒痒,忍不住瑟缩着笑,却又实在不舍得同她分开,于是只好强忍着,忍得身上都有些轻轻地发抖。   从未如此充实,如此满足,如此幸福,如此快乐……   他不知怎样表达才够,只好低声重复那句废话:“昕湉,我爱你,我好爱你……”   她半晌不吭声,他有些着急,手掌摸索下来,竟拂了一掬泪水。   他慌忙托起她的脸庞,却看见她那被泪水洗得亮晶晶的小脸上,笑容如鲜花般盛开。   她垂下眼睛,声音羞答答的,却也透着一股义无反顾的意味:“我也爱你,好爱好爱你……”   幸福,就是我爱的人,刚好也爱我。   原来幸福就是这样的感觉,温暖,厚重,仿佛淡淡的空气一样,温柔地拥抱着你,时时刻刻,不会离开须臾。 作者有话要说:     ☆、第1章   于昕湉一家还在外地旅游,就接到了一个久未联系的故人的电话。   她挺意外的:“余蕙?”   余蕙出国多年,但她的手机号长期保留,在国外的时候就漫游,回来就继续正常使用,所以于昕湉也一直存着这个号码。   余蕙的声音一如既往地如同二八少女般娇嗲甜腻:“亲,哪儿呢?我回来了哦!”   于昕湉笑道:“跟老公孩子在香港呢。”   “哇!这么爽!”   “你这次回来待多久?我过几天回去,到时咱们聚聚。”儿子跑过来缠着让妈妈别打电话了,于昕湉耐心哄走他,又转回来跟余蕙继续说。   “这次回来就不走了哦!”余蕙的声音里透着股喜气,“不过你还是要尽快回来呀,我过几天要结婚了!”   “啊,原来是回来结婚的!”于昕湉连忙恭喜她,“哪天?我一定出席。”   “这周日。”余蕙叮嘱道,“你不光是要出席,你还要当我的伴娘呢!”   于昕湉噎了一下:“那正好,我这周六晚上回来,可是……”她不太确定,“我都结婚有娃了,你还让我当伴娘?”   余蕙脆生生地笑起来:“说伴娘一定要未婚是中国人的糊涂规矩,其实国外才不讲究这个呢,结婚有娃还当伴娘的比比皆是!伴娘这东西本来就是从国外传来的,咱们当然要按人家正牌的规矩来啦!”   于昕湉便也无谓拒绝:“好,那我可能没法事先准备什么了,周日就直接过来了?”   “嗯,你不用准备什么,裙子我都给你备好,你来了换上再化个妆,总之负责貌美如花就够了!”   挂上电话,于昕湉心里有些失笑。   其实她跟余蕙并不是那种感情好到可以穿一条裤子的闺蜜,不过她也能理解余蕙非要找她当伴娘的心情。   余蕙是官二代,不但长得漂亮,家境也很好,这让她自觉比身边的女孩都高上一头。   事实上,她也的确是他们那所高中相当得意的一朵鲜花。   之所以说她是鲜花而不是校花,是因为确实没人将她封为过校花。   其实当时他们学校并没有评过校花,但她不是校花是肯定的。   原因就一条:她从来都比于昕湉稍逊一筹,所以就算有校花,那也该先轮到于昕湉,没她什么事。   不过那么些年,她们俩倒从来都是一团和气,没闹过什么别扭,但余蕙明里暗里同于昕湉的争风,别人感觉不到,于昕湉自己却是无法忽视的。余蕙会很介意男生们固然在她去找他们时热情回应、却在于昕湉不曾主动时也要上赶着去贴于昕湉;她也会介意大家说她长得像范晓萱、只是多了两块苹果肌,可是却说于昕湉哪个明星都不像,但假如进军娱乐圈就可以是自成一家的玉女掌门人;她还很介意女生们都来向她讨教怎么抛媚眼,而在她故意说“你们该找于昕湉学嘛,她才媚呢”的时候,她们的回答是“她那个太难了,天赋异禀学不来的”。   如此风平浪静之下的暗潮涌动,活脱脱好似这几年越发火热的宫斗剧。   后来,于昕湉刚23岁就结婚生子,其时余蕙似乎还没有固定男友,这一定让她又觉得输了一局。   那段时间,余蕙的博客上常常出现一些酸溜溜的文字。   最开始,她主要表达的中心思想是:女人结了婚,青春也就走到了尽头,这一生等于结束了,再也不值钱,再也无法享受不同男人的追求与讨好,从此开始变老。   后来,她又说:女人生了孩子,又不工作,很快就会跟社会脱节,只剩下婆婆妈妈令人生厌的话题,生孩子越早越可悲,因为和同龄的朋友全都没了共同话题,被老公厌倦乃至抛弃的命运也就在不远处了。   再后来,朋友圈流行起来之后,她不再常常去嘲笑已婚已育妇女了,而是更多地专注于炫耀自己又去了哪些国家旅行、又约会了怎样的优秀男士、又尝试了如何高档的化妆品、又通过健身而使自己的身材达到了比以前更加曼妙的程度……当然,在这一切的一切之上,都有着同一个强调——   她是幸福的未婚女青年。   这些年,于昕湉一直是她的忠实读者,甜着嘴评论,及时地点赞。其实做着这些的时候,她心里也不是不泛酸的,但大多数中国人都习惯了这样做人,表面上的功夫总要做到,又没什么深仇大恨,人和人之间有几个不是彼此羡慕嫉妒恨呢?余蕙如此高调,其实不也是心里一直不是滋味的另一种表现?   这次她终于收心结婚,想是找到了十分如意的郎君,于是迫不及待地要亮给大家——尤其是于昕湉看,甚至还生怕她到时拖着孩子太分心看不真切,于是非要她去做伴娘,一心一意零距离看到最清楚的地步。   于昕湉习惯了,无谓不配合。   周六晚上回到家已经很晚,好在之前是旅行不是出差,累也累不到哪儿去。一觉睡起来,安顿好孩子,于昕湉就去了余蕙结婚的酒店。   婚庆公司正在忙忙叨叨地做最后的布置,于昕湉问了人,找到新娘休息室,进去时见余蕙已经在化妆了。   余蕙在镜子里一眼看到她,立刻夸张地尖叫起来:“我的伴娘来啦!”   化妆师也抬头看了一眼,笑道:“余小姐,您真是人以群分,您身边有不是美女的吗?”   余蕙看样子心情很好:“那是,长得不漂亮的哪好意思跟我走得近啊?早自卑死了!”   服装师给于昕湉拿了她的伴娘礼服来,这一屋子都是女生,她也就直接在这儿换上了。余蕙从镜子里瞅见她只着内衣裤的样子,惊叹道:“昕湉,你这哪像是生过孩子啊?身材这么好!胸挺腰细,小肚子也没有,怎么做到的啊?”   于昕湉笑说:“其实现在身材好的妈妈到处都是。大家都讲究科学孕产了,不像以前的人,怀孕哺乳的时候都拼命吃,又不动。其实只要按照大夫的叮嘱来,生孩子也就是肚子大起来再收回去的事。”   余蕙想起什么,又同情地问:“你是不是带孩子也太累了?”   于昕湉想了想:“还好,自己带的孩子很听话,而且我儿子今年上幼儿园了,我现在轻松很多。”   说话间,她已穿好了粉玫色的缎质礼服,被衬得越发玲珑有致的诱人身段令在场三个女人都不由惊艳得呼吸一窒,而她不知是浑然不觉还是早已习惯,从容换了个话题:“对了余蕙,你怎么在这儿化妆啊?不是应该在你家准备好、然后新郎去接亲的吗?”   余蕙从陡然袭来的找错伴娘的滔天悔意里回过神来,想起自己的新娘身份——明明我才是今天最美的女人啊!她勉力恢复了淡定,不屑地撇撇嘴:“我这是西式婚礼,才不要凑那个中式俗热闹呢!”   正说笑着,忽然有人敲门。   化妆师笑道:“新郎官来了吧?”   大家都正忙着,于昕湉便去开门。   然后,她僵立在原地。   站在门外的新郎也呆若木鸡。   余蕙在镜子里一眼瞅见来人,娇声喊了起来:“则谦,你来啦!来,快认识一下,这就是我的伴娘,她叫于昕湉!”   于昕湉回过神来,愣愣地往旁边让了让。   徐则谦不动,仍旧看着她。   余蕙一眼瞥见这一切,心里发堵,不过于昕湉刚才令她们三个女人都失神,让男人一时失态又有什么奇怪?   她将注意力越发地转回到自己的妆容上,继续介绍道:“昕湉,这是我的新郎,他叫徐则谦。让你审查晚啦,这会儿再问你他怎么样已经来不及了,唉,谁让我们恋爱快一年一直两地,这次回来就突然结婚了,都没机会先让你们见见,感觉好像闪婚一样!”   于昕湉还呆在门边,徐则谦道:“那你接着化妆吧,让伴娘出来一下,司仪要跟她讲讲一会儿的程序。”   余蕙点头:“好,那昕湉你去吧,辛苦你啦!”   于昕湉“哦”了一声,跟着徐则谦走出去的时候,觉得自己如同踏在云上。   徐则谦不说话,只在前面快步走。于昕湉不好问,低头跟着他,直走进新郎休息室。   她原以为婚礼司仪就等在这里,不想屋里根本空无一人。   她一眼看清,下意识地顿住脚步。   徐则谦站定,转回来看着她,目光里如同要喷出火来。   于昕湉心一沉,回身把门关上,勉力调整了一会儿,才鼓起勇气转过来重新面对他。   徐则谦盯着她,声音阴沉得沙哑:“原来你还在这里,还在这座城市!”   于昕湉偏了偏脸,不知该如何作答。   他逼近一步,一股强烈的迫压感扑面而来:“当初为什么离开我?”   于昕湉不由自主打了个寒颤,而他已连珠炮地继续下去:“就留下一封含糊其辞的分手信,然后手机号也换掉,上哪儿都找不到人,就跟人间蒸发了一样,你什么意思!你知道我这几年是怎么过来的吗?我得了抑郁症,我恐惧封闭空间!我成天要出差,却害怕一切交通工具,尤其是飞机!在飞机上我常常想要撞开窗户跳下去,你知道那是什么滋味吗?!”   于昕湉低下头,眼睛里漾起了水光。   徐则谦恶狠狠地瞪着她,不明白她还有什么资格在他面前哭:“原来你就是余蕙挂在嘴边的那个姐们儿!她说你早早的就已经结婚生子了?你嫁给谁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那次出差,走之前我们还好好的,怎么我回来你就不见了,没多久就跟别人连孩子都有了!”   于昕湉终于抬起头,一双眼睛已经重新干涸,只是并未尽然散去的水色悠悠颤颤,光彩四溢。   她清晰地说:“这个问题,你还是去问你妈妈吧。” 作者有话要说:     ☆、第2章  婚礼的圣坛前,司仪询问新娘:“余蕙小姐,你愿意嫁给徐则谦先生为妻,无论贫穷和富贵,健康和疾病,你都将忠于他,支持他,帮助他,安慰他,陪伴他,一生一世,直到永远,你愿意吗?”   余蕙目光盈盈:“我愿意。”      司仪又转向新郎:“徐则谦先生,你愿意娶余蕙小姐为妻,从这一刻起,无论贫穷和富贵,健康和疾病,你都将关心她,呵护她,珍惜她,保护她,理解她,尊重她,照顾她,谦让她,陪伴她,一生一世,直到永远,你愿意吗?”      徐则谦默不作声,目光投向余蕙,却径直绕过她,锁定在她身后的伴娘脸上。   于昕湉紧张得一颗心都堵在喉咙口,她咬住嘴唇,死死盯着他,眼睛里的哀求眼瞅着就要崩出来。      就在宾客们开始窃窃私语,余蕙也几乎要端不住的时候,徐则谦终于开口:“我愿意。”      不知多少人,同时松了一口气。      婚礼结束、宾客散尽时已近晚上十点,于昕湉和服装师一起,替余蕙拿着衣服,送她到楼上的蜜月套间里去。   余蕙已不知问了多少次:“徐则谦呢?跑哪儿去了?怎么半天不见人影?”      大家都不知道。婚宴到了后来他们俩就不知怎么的走散了,余蕙一直在她的同学亲友这几桌应酬,等到大家告辞送客,才发现原该一起出面的新郎官没了踪影。到这时,他们几个人已经等了好一会儿了,打他手机没人接,直到打通伴郎的手机,对方才含含糊糊地给了个莫须有的答案:“他好像回家去了。”   余蕙又着急又莫名其妙:“他回家去干嘛呀?”   伴郎也不清楚:“好像说找他妈有什么事,应该一会儿就回来了。”      余蕙心里的不是滋味真真难以形容。婆媳本是天敌,新婚之夜新郎不缠着新娘,倒是去找自己的妈,这不是等于当众打了她一耳光吗!   这么一来,余蕙也不服气打电话给婆婆追问了,不然显得她好像多争宠多饥渴似的。   而且,她更不愿意让于昕湉看笑话。      想到这里,她努力调整了一下自己,换上一副轻松慵懒的笑容:“那好吧,不等他了,他这么大个人了,一会儿自己回来呗。我先上去休息了,累死我了今天!”      ——      徐则谦靠在客厅的沙发上,板着脸沉默不语。   徐太太坐在他身边,已是第三次问他:“则谦,你到底怎么了?说是有话要问我,可回来这半天,也没见你开口。今天你新婚之夜,不在酒店陪余蕙,这样像什么样子?”      徐则谦终于抬起眼睛,冷冷地望着她。      徐太太被这目光一照,心里一凛。   再开口,她已带上了些母亲对儿子本不该有的战战兢兢:“你今天……见到于昕湉了是吗?余蕙的那个伴娘,就是她吧……”   徐则谦的眼神陡然转为疲惫:“妈,当年究竟是怎么回事?昕湉到底为什么离开我?是你赶走她的,对不对?”      徐太太胆气一缩,眼睛又避了开去。      徐则谦猛地坐直身体:“妈!四年了,你儿子这四年是怎么过来的,你难道不清楚?现在我找到她了,让你给交代是给你机会,否则我去问她,一样能知道得明明白白!”   “不!你别再去找她了!”徐太太急了,“你已经结婚了,她更是……连孩子都好几岁了吧?你怎么还能再跟她搅在一起?你这样跟余蕙怎么交代?你让我们跟余蕙的爸妈怎么交代?”   徐则谦冷笑一声:“你倒是对昕湉的现状够了解的,之前看着我不成人样,你不都装傻装得很好吗?说到底你是想把余蕙的家庭娶进门吧?至于我怎么想,爱不爱她,幸不幸福,你根本不关心,是不是?”      徐太太委屈又心焦,眼泪一下子汪了出来:“你这孩子,怎么都三十岁的人了还这么不懂事?你也不是不知道我们家的情况,我嫁给你爸这么多年,大家始终还拿我当小三儿看,总觉得你哥才是正出,你是庶出,都劝你爸把公司传给你哥!你再看看你哥,多争气,本来就能干不说,还一直都是跟富家千金周旋,个个都是能跟我们家强强联合的主儿,可你呢?心里眼里就只有一个什么都不是的于昕湉,好几年了都没忘了她,你这样拿什么去跟你哥争?于昕湉到底有什么好?你说她漂亮吧,难道余蕙就不漂亮?余蕙哪点不比她强?她这种女人,最是祸水!你看,当初本来招她进公司是为了让她做点实实在在的贡献的,结果倒好,你一见她就被她迷得晕头转向,就那样高薪把她养起来了!后来你跟她在一起那几个月,工作也没心思了,成天就黏在她身上,你爸当时已经对你很不满、只差没跟你直说了你知不知道?他当着我的面也对你旁敲侧击过几次,你居然色令智昏到连听都没听出来!这种女人,就算家世好,也不能娶来做老婆的你知道吗?会克夫的,会让你沉迷于儿女情长不思进取,会把你掏空折你的寿的!”   “那是我的事!我就是愿意那样怎么了?”徐则谦吼了一声,又压低声音,像是为了压制住那快要抑不住的恨意:“所以,你当年就趁我不在,逼走了她?”      ——      刚把余蕙送进婚房,萧野的电话就来了。   于昕湉接起来,听见他问:“那边结束了吗?我现在过来接你?”   她低声说:“这边有点事,不用来接了,我一会儿自己打车回去。你陪着贝贝吧——他已经睡了吧?”   “别提了,前几天玩疯了,现在还high着呢,闹着要跟我去接你。”   于昕湉叮嘱:“别带他出来了,一会儿更不肯睡。得给他把生物钟调过来,不然明天怎么起得来去幼儿园?”      换下礼服裙,于昕湉便同余蕙告辞了,余蕙看起来有点巴不得的样子。   她能理解她。新婚之夜,新郎官一句招呼都不打就不见人影,假若她待到晚一点,也许就能见证新郎官仍未归来的尴尬,不如早点离开,圆余蕙一个新郎没多久就回来了的面子。      她走到外面,沉沉夜色里车灯已略为稀疏。这里靠河,是这座城市的中心地带,沿河一溜草木葳蕤鲜花盛开,琳琅的彩灯更是衬得夜色妩媚摇曳。   远远近近,一眼可以看到好几对情侣在那里流连,或缠绵热吻,或只是静静相拥,或女孩坐在男友膝上私语不尽,如此韶光正好的年华,真真让观者忽觉自己老了。   其实她也不过才二十七岁而已。   原来观者和观者也是不一样的。十六七岁的时候看别人如此,满心里全是对未来属于自己的更美好故事的企盼与想往,而现在看别人如此,只觉得那是已然逝去不会再有的奢侈。   一切区别,只在于有没有回忆。      她和徐则谦在一起的时光,多半是冬天和早春,哪怕天气回暖,外面也还是冷得入骨,教人一刻不敢多待。   可那时他们在河畔可以静静相拥一个小时都不觉得有什么不好。有情饮水饱,有爱,御风踏雪也是暖的。   徐则谦说:“我以前看别人这样,总觉得他们有病,或者是太穷找不到可以拥抱的地方,现在我才明白,只要是跟你在一起,在哪儿都行,在哪儿都幸福!随时随地想抱了就忍不住了,一步路也走不动了……”      那天他们托大了,浪漫得过了头,待到想走的时候发现有些晚了。   她有点冻伤了。   身体几乎完全僵硬,声音也抖得连话都说不好,寒气侵到肺腑里去了。   徐则谦自责得快要发疯,不知是该拉着她让她自己跑、凭借运动让她暖和起来,还是该背她抱她跑得更快一点,好让她赶紧进到温暖的室内去。      在离他们最近的温暖如春的酒店里,她还是半天没缓过来,嘴唇发乌,脸色白得像一张半透明的纸,下面的血丝都隐隐浮了起来。   他给她放了一缸热气腾腾的水,等待的时候一直紧紧抱她,不断搓她的手、背、腿。   他的手已经搓得很热,爬进她的衣服下摆贴上她冰冷的肌肤。   突如其来的温暖让她打了个寒颤,整个人似乎活过来了一点。      他便贴身替她搓起来,从腰爬上背,环住,绕过来……   她的衣服被层层剥下,冷得失去知觉的皮肤直接同温暖的空气与水汽接触,终于绽出了昭示着鲜活生命的细细密密的鸡皮疙瘩。   而他热得发烫的身体,也紧紧地包裹住她,缠绕、沦陷……      她分不清自己究竟是浸泡在水里,还是他无边无际深不见底的宠溺里。他趴在她的胸前含住她的时候,她觉得水里通了电,而自己像一条身不由己剧烈震颤的鱼,奄奄一息,除了顺从、依就,根本没有任何别的余地。   淡淡的血花洇开在清亮的水里时,他心疼又狂喜,不敢再动,抱着她怎么也吻不够。   他低声问:“其实我一直不太相信,以前难道就不会有很多男生追你?”   她痛得说话都有些困难:“是有的……但他们互相比拼,谁都没赢,所以我一直没有男朋友。”   他刚要再吻她,又听她喃喃说了一句:“所以我一直觉得,过去22年,我始终是在等着你出现……”      他欣喜若狂,也幸福得快要昏了头,突然就控制不住了自己的身体,抽搐般地冲刺起来,灼热的浓情狂泄如注……   ☆、第3章   于昕湉回到家已经十一点多,大约一个人带儿子太累,萧野已经等得神志不清,正在卫生间里刷牙。   听见于昕湉进门的声音,他从卫生间里出来,于昕湉正在换鞋,抬头看了他一眼:“让你别等我,你还非不听。”   萧野说:“你不回来我哪放心得下,睡也睡不踏实。”   于昕湉又问:“你刚才电话里不是早就说困得不行了?怎么不先把牙刷了?”   萧野挠挠头:“我困糊涂了,都忘了已经刷过牙了,又刷了一次……”   吴婉玥便笑了笑:“那你快去睡吧,我洗了就来。”   她先去儿童房看了看儿子,再回浴室沐浴洗漱,上床时萧野早已睡沉,面向她这边侧躺着,发出轻轻的鼾声。   她也很困,这漫长的一天,压得人喘不过气来。然而她没有办法睡着,甚至眼皮都难以合上。   一直藏在心里的那个人在四年后重新出现,却是以别人新郎的身份。   她躺在那里,望着身边丈夫没在沉沉黑暗中安详的睡颜。   他们是夫妻,同床共枕这么久,却是世界上相距最为遥远的陌生人。   他爱她,她不爱他。他们之间隔着的,是整整一段爱的距离。   这是世界上最难以翻越的鸿沟。   四年前。   徐则谦去出差了。公司在外省拿了块地,准备新建一座工厂,他作为该厂的法人代表,自然不能置身事外,尤其在最开始的筹建阶段,几乎事事都得亲自把关。   后来想来,给他安排这么一件差事,应该是徐太太的良苦用心吧。既能让他担起公司的重任,也能让他长时间地远离于昕湉,可谓一举两得。   他那段时间很辛苦,因为其实根本离不开于昕湉。工厂所在地条件不太好,他舍不得她去,所以每个周五晚上总要飞回来、周日晚上或周一一大早又飞回去。今天他说,他的抑郁症第一次发作,就是在她消失之后,他连续两天联系不上她,心急火燎地周中就飞回来的飞机上。   后来,就有连续的一个月,他拿到的工作安排是连周末都不能休息,于是会一直都不能回来。   于昕湉终身也不会忘记,徐太太就是在那次他离开约莫一周的时候找上的她。   那天,于昕湉应徐太太之约来到那家私人会所。那是徐太太名下的会所,也是徐太太第一次约她见面。于昕湉有一种丑媳妇不得不见婆婆的紧张,如临大敌地去了。   徐太太本人看起来非常年轻,若说还没到四十岁,也是有人信的。她容貌甚美,从中可以看出徐则谦英俊相貌的来历,打扮是恰到好处的雍容华贵,脸上的笑容温和柔静,让于昕湉一下子好感顿生,心里也安下不少。   徐太太亲手给她斟茶,于昕湉诚惶诚恐,却又自知不谙茶道,不敢露怯,也就惴惴地接了。   徐太太举手投足之间,气质十分优雅。她和颜悦色地对于昕湉说:“于小姐,你和则谦在一起也有小半年了吧?你看这孩子,也不说带你回家见见我,他爸爸也该正式见一见的,虽说你们在公司也不是没见过,但那身份不一样,回来家到底不同。”   于昕湉红着脸:“则谦一定有他的安排,我听他的。”   徐太太抬眼笑看着她:“于小姐,你真是温婉可人,我一眼看到就喜欢了,也难怪则谦对你那么上心。来,喝茶——”她又给于昕湉添了茶,才幽幽叹了口气,“不过于小姐,你们到底年轻,尤其是你,有些事你恐怕不太明白。我们那种家庭啊……唉!老实说,我的出身是不怎么样的,这些年过得……要说是如履薄冰也不为过。不过我这一辈有个好处——公司就是老徐一个人的,没人来跟我们争;到则谦他们就不一样了。则谦上头的哥哥则文,你知道的,人很能干,他生母家里又有权势,他自己很会打算,眼瞅着这两年就要结婚的了,娶过来的太太不管是眼下的哪位人选,都不容小觑。于小姐,你想想看,要是以后你进了我们家的门,我固然是要护着你这个亲儿媳的,可我自己有时候都自身难保,又能帮你多少?那种日子,你真的会好过吗?”   于昕湉放下茶盅,有些明白她今天找自己来的真意了。   徐太太又说:“于小姐,你这么好,我真的是心疼你,一看到你就觉得像是自己闺女似的。自己的闺女哪里舍得让她受苦,是不是?其实于小姐,你条件这么好,喜欢你的人比比皆是,比如老徐的助理萧野,他向来对你的心意,相信你也不是察觉不到吧?这小伙子跟在老徐身边好几年了,我们一直把他当半个儿子看的,如今同你这半个闺女,正好是郎才女貌的一对。”   于昕湉原本并不知道萧野对自己的心思的,她知道他喜欢自己,正是在那个平安夜。   他明明是替徐则谦送礼物给她,却故意不说明,哪怕在她误会之后,也没有任何解释。   她原本对这个人就算没有太多好感,至多也是无感,但自那一天起,她挺反感他的。   如今听徐太太这样说,她不由脸上发麻,只觉得挂不住,心里不知是气恼还是失望,团团地纠着堵在那里。   她低着头:“徐太太,您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萧助理对我如何,那是我们之间的事,让别人来安排,恐怕有点说不过去。您是则谦的母亲,这些事除了对我说之外,也应该同则谦商量的,他如果同意您的看法,那我无话可说。”   她心很乱,话也说得乱,内容并不客气,却因为太嫩而气势上完全不能同对方的气场抗衡,因而显得语气虚慌。   徐太太不以为忤,反倒笑了:“你看你这孩子,怎么这么沉不住气呢?算了,当我没说过,不过……”   她仿佛是无心地提点了一句:“我是真心很疼爱你们两个孩子,萧野一直有雄心壮志的,我和老徐也有心助他一臂之力。怕是不多久他就能走出自己的一片天地了,那就是老徐的地位,没人跟他明争暗抢,你若是跟了他,日子要踏实得多也舒心得多,比跟着则谦不知强上多少倍。”   她说着这番话的时候,包间的门突然开了,于昕湉抬头看见来人居然就是萧野,不由心里一紧,浑身都不自在起来。   徐太太说完话,看了一眼静静候在门边的萧野,款款站起:“于小姐,我还有事,先走一步了。今天要是说了什么让你不开心的话,请你看在我是则谦母亲的份上,多多包涵。”   说罢,她又望向萧野:“萧野,麻烦你一会儿送于小姐回去。这边打车不太方便,辛苦你啦。”   萧野颔首称是,于昕湉也站起来,想说她也走了。   可是刚刚起身,就觉得身子发软,胃里漾了漾,小腹内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胀热忽然爆发漫淌,直向胸口及花底儿攀爬蔓延。   她还没反应过来,就见萧野快步抢过来扶住她:“昕湉,你怎么样?还好吧?”   于昕湉抬眼看他,见他眼底凝着几许担忧、急切、以及某种难以理解的异色。她突然之间觉得他真好看,比平常还要好看。平常觉得他好看,但那与己无关,而此时此刻,这种好看撩拨得她心里发痒,真想贴上去,据为己有……   她不由自主地向他又靠近了一点,一股魅惑力十足的浓烈的男性气息灵活地钻入她的鼻端、渗入她的每一个贪婪张开的毛孔……   她意识到不对,却不知该如何抗拒。她扭开脸说了一声“不”,勉力抵挡着野兽般的欲-念在两个躯体间横冲直撞着掀起的那注狂野的气旋。她想要拉开他的手,却不知如何反被他拉进怀里。他的唇絮絮地碾在她的肌肤上,硬硬的胡茬所过之处,她酥-痒难耐,恨不得出声求他再用力一点。   他边吻她边低声哀告:“昕湉,别怪我,徐太太的吩咐,我不能……我不想违背!我一直爱你,她现在把你给我,要我拒绝,我真的做不到……”   他的唇和手、他的毛发和小腹、他的胸膛和健腰……他身上的每一寸肌肤、每一个器官都带着磨人的电流和致命的吸力,让她无法抗拒,无法摆脱,他不管怎样地碰她一下,她都好似全身的痒痒都被挠中、连心窝窝里她触及不到的地方也被照顾到了。她身不由己地迎合着他,她的灵魂被从肉体中生生抽离,蜷在一旁痛苦地看自己的身体恬不知耻地在一个根本不爱的男人身下绽放。汩汩的润滑液体从她的体内迫不及待地溢出来欢迎着他感激着他,她喉咙里“嗯嗯啊啊”的娇声啼啭不知羞耻地昭告着她的快乐、并求索着要他给更多。这是不自然的渴求,这是外来强加给她的热望,却是在徐则谦那里仅凭两情相悦而无法得到的,如同来自天堂的毒-药,或来自地狱的厚礼。   萧野如愿以偿更喜出望外,不要命地一次次冲刺奔泻。那个全红木的茶室包间里,在在留下或晶亮或黏稠的可疑液体,他们俩交缠的躯体从坐榻上翻滚到地下,她纤细柔软的腰肢时而被用力抵折在桌边,时而又被牢牢顶压在墙上,茶杯茶壶滚落一地,连同其中那邪恶的药剂,淫逸的气息随着妖异的茶香蒸腾在空气里,又进一步地催发了更多更强更为猛烈的情-欲,原已漫长的交-欢被延伸到越发无休无止的时间轴上去……   那天的后来,天都黑了,于昕湉累极了,如同昏死般地睡了过去。   她不知道她睡着之后萧野又继续了多久,也不知道假如她没有睡着,他们俩还要再继续多久。   她醒来的时候,正躺在一张大床上,那个狭小却设备俱全的房间,就在那家私人会所里。萧野倒在一边睡得很沉,那是她第一次看到他的睡颜,和今晚并无不同,宁静安详,带着一种心满意足的幸福。   她赤身套着浴袍,身上应该是被揩拭过了,早时没轻没重的过度纵欲开始发作后遗症,她的关节骨架寸寸酸痛,皮肤上印着一块一块磨红,有些地方甚至破了皮渗出血渍,还有些部位现出来历不明的乌青。   原本只属于过、也只该属于徐则谦一个人的雪肤花貌,在那天,被另一个男人一次赚够地尽数占了去。 作者有话要说:     ☆、第4章   一周的旅行结束,一切又迅速回到正轨。周一的早晨,于昕湉早早就起来做早餐及萧野的午饭,然后伺候一大一小起床,之后萧野去上班,于昕湉送儿子贝贝去幼儿园。   幼儿园就在他们家小区里,只不过正门开在小区外面,家长们都得带孩子从外面绕过去。   一如往常,贝贝走过去牵住阿姨的手,回过头来巴巴地对妈妈招手说拜拜,扁着嘴哭了两声,就被阿姨带进去了。      于昕湉也就走开,准备去买菜。自从贝贝今年开春上了幼儿园,她白天又有了大段的空白时间,于是重新拾起写字为生的老本行,当上了自由撰稿人,每天忙完家务就随心情写些东西。因为资历浅,稿费算不上多,不过还挺受欢迎的,多少让她觉得生活充实。   刚走了两步,听到有人叫她:“昕湉。”      声音很低,于昕湉觉得心里一抖,仿佛不是用耳朵听到,而是在心里听到的。   她回头望去,见徐则谦站在那里,停在他身后的赭红色玛莎拉蒂,应该就是他现在的座驾。      她站定了望着他,脚下犹豫着,无法向前。   他走过来,于是她看见了他眼睛里的血丝,和憔悴的神情。   她轻声问:“你昨晚……没回去陪余蕙吗?”   他答:“你让我去问我妈,我就去问我妈了。”      一注热流猝不及防地向眼眶里冲上来,于昕湉的鼻子霎时就酸了,她连忙低下头。   四年来无法出口的委屈,今日终于找到出路。      徐则谦抓住她的手腕,拉她坐上车。她不知该不该拒绝,然而横竖也是无法开口说话,她也就由着他安排。   她木然地望着窗外,他发动车子开出,她也不打算问这是要去哪里。   他们俩在一起的时候从来都是这样,她听他的,不管是去哪里,不管是要做什么,只要是他带她,她就都跟着。   徐则谦突然说了一句:“其实我五点多就到这儿了。刚才我好像看到萧野开车出来,我差点冲过去……”他顿住了,咬牙切齿地恨声低吼,“撞死他不解气,真该活活揍死他!”      于昕湉不吭声,只是眼睛转向一边时,眼泪终于扑簇簇掉了下来。      他勉力平息了一下自己,问道:“为什么不告诉我?”   “嗯?”她不知是对这个问题意外,还是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的缓兵之语。   他转过来看着她:“你告诉我或者瞒着我,都可以!无论如何都比离开我好,无论如何我也都不可能让你离开我!那又不是你的错,就算真是你故意背叛我……”他压低了声音,语气里一片化骨柔肠,“我不会舍得怪你的,我就算恨你怨你,也宁愿继续跟你拴在一起。”      于昕湉仍旧望着窗外,凄然一笑:“那件事根本不可能瞒得住你。你妈妈安排下那一切,不就是为了让你知道我出轨失身?”   她无意识地绞着双手,仿佛又变回了当年那个无措的小女孩:“我想了很久,不知道该怎么办。我觉得我也许应该自己主动告诉你,但这种事没法在电话里说。我也怕影响你工作,你那段时间常常在工地上,万一分心出事……所以我本来打算等你回来当面告诉你的。”   她低下头,好像以下这句话,就算现在才说出来也还是让她无地自容:“可是我发现我怀孕了……我们俩在一起的时候一直避孕,唯有那天……那个孩子若说是你的,我自己都没法相信。”      徐则谦握紧方向盘,指骨一节一节地凸出来:“那你也还是可以告诉我!”      于昕湉转过来望着他,泪珠和目光凝结在一起:“我想把孩子打掉的,可是医生说我的体质不能打胎。”她打断他想要开口说的话,“就算这样也还是可以告诉你对不对?你也还是会接受这个孩子、把他当成你自己的亲骨肉,是吧?可是我做不到啊!要我带着个别人的孩子嫁给你,这是一辈子的别扭,一辈子都有个疙瘩在那里,何况你妈妈为了赶走我都采取这种手段了,你要我还怎么继续跟你在一起?”   徐则谦一脸郁怒,腮帮子绷了起来:“是……那是他们骗你的!萧野想要那个孩子好要挟你结婚,跟我妈说了,我妈当然求之不得,就找了医院的关系,让他们骗你不能堕胎。”      于昕湉呆住了。      半晌,她回过神来,意识到这件事现在再去追究已经没有意义。贝贝都三岁多了,而且……她很疼他,此时再要她来选择,哪怕只是假设,她都没有办法再说不要他。   她调整了一下情绪,继续把当年的事情讲完:“是啊,我既然不能堕胎,只能把孩子生下来。可是孩子没有爸爸,准生证办不了,医院建卡都很难,何况将来办户口?而且我一个不明不白的未婚妈妈,也没脸回去见我家里人……”   徐则谦替她说完:“所以你就嫁给萧野了。”   于昕湉怔怔地开口,不知是在问他,还是自言自语:“不然我还能怎样?况且……”她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反正这辈子都是不能跟你在一起了,再跟谁又有什么本质的不同?我也不想再给第三个男人……”      不堪回首的往事终于还是交代清楚,两个人就此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此时此刻,徐则谦的心里满满当当,仿佛有一团找不到出口的火焰在绝望发狂地左冲右突;而于昕湉心里却仿佛突然之间荡涤一空,渺渺茫茫,充塞胸臆多年以至于不到再见故人就不会重新想起的心事,总算被交付到了另一个人的身上,让她得以轻松一刹。   她靠在椅背上,目光涣散地望着窗外,陷落在一段难得的休憩里。      直到车子停下,注意力才慢慢重新在她的脑子里聚合。她坐直起来,觉得这地方好像有点眼熟:“这是哪儿?”      徐则谦不答,只开门下车,又过来替她开门。   她下了车,还在四顾打量,心里有一种没来由的虚慌,手心渐渐渗出汗来。      徐则谦拉着她快步向前走去,她确定了目的地,陡然明白过来:“则谦,这是……”   四年了,这一片变了很多。当年这还是荒凉的远郊,此时已经十分热闹,周围餐厅小店琳琅满目,难怪她对这刻骨的伤心地竟没有一眼就认出来。      徐则谦拉着她进了门,迎上来的服务员愣了一下,立刻鞠躬:“少爷!”   他脚步不停,不容置疑地吩咐:“不用跟过来,我们自便。”      他越走越快,到最后于昕湉得踉跄着脚步才能跟上。他拉着她径直走进一个相当私密的包间才停下来,回头问她:“是这里吧?”   于昕湉只看了一眼就变了脸色,回头要走,他从后面拥紧她:“别走!”      他将她扳过来,万般怜爱地抱紧她,在她背上疼惜地轻轻拍抚:“别怕,宝贝别怕……我们覆盖掉那段记忆,好不好?”   于昕湉浑身发抖,恐惧地摇着头,但他如同铁箍般抓牢了就不肯放手:“是我,昕湉,今天是我,不是他,不是别人……”他急乱地吻她,“你知道我有多想你吗?自从你走了,我连个人样也没了,我生病了,我跟个疯子傻子没什么区别了,你就不可怜我吗?你就不心疼我吗?”   于昕湉失措地推着他:“可我毕竟已经结婚了,你也已经……”   “对那个人,你还有什么保持忠诚的义务吗?他不过是一件能保你顺利生下孩子的工具,不是吗?”他脸上的表情恨恨,声音也愤愤,之后又转为轻蔑与冷漠,“至于我,我是以为这辈子都没可能再找回你了才答应跟余蕙结婚的!我是觉得自己反正已经是行尸走肉了才跟她结婚的,现在我又找回你了,怎么可能还要别人?!”      说话间,他已不由分说将她抵在门背上,夏天的穿着太过便利,他飞快地拉开裤子,掀起她的裙子,分开她的双腿抬起,内裤拨到一边,然后挺身一刺!   “啊!”两具久旷而只渴望着彼此的躯体突然连接,他们俩同时释放出一声按捺不住的不知是痛苦还是畅美的呻-吟。   一切突然凝定,连同她的抗拒一起,仿佛时间都骤然停止。      突然之间,他如梦初醒地大力推送起来,她则重新活过来一般,循着本能上下抽动地配合着他。她搂着他的脖子,他们俩的嘴唇紧紧纠缠在一起,深深的胶着的吻,左右绞拧,唇舌相扣,没有别的复杂动作,不需要任何的挑逗激惹,伴随着身下最简单最原始也最直奔主题的律动。他结结实实地每一下都插得极深,不过须臾之间就已经忍不住,他动作突然一顿,然后急切地将她放坐在地上,跪在她跟前狂吼着抛洒一空。      这一切结束,他才顾得上脱掉她的衣服,将她紧贴在怀里,被思念烧得几乎抽搐的双手交错着抚过她身上每一个角落、每一寸凹凸。他噙住她的耳珠,放在牙齿间微微用力地磨。她发出吃痛的求饶声,他双手握在她的胸前,四年前的记忆每日每夜都在脑子里细细描画,清晰如昨:“怎么小了点?”   她低声解释:“孩子断奶之后就比先前小了一号。”   他叹息般地“哦”了一声,低头去啜那深粉色的尖尖:“那赶紧再给我怀个孩子,就又会变大了,对吧?”   她提醒道:“就算是那样,等孩子再断奶,就又小了,说不定还比现在再小一号。”   他说:“那就再怀一个,一直生到咱们都老得不能再生为止。”      她不吭声了。      他等了一会儿,等不到她的表态,只得把话挑明:“昕湉,跟他离婚,嫁给我,嗯?”      她缄默半晌,终于开口:“你妈那样的婆婆,我可消受不起,而且我和他有贝贝,我放弃不了。”   他翻身起来,将她半压在身下:“我妈你就别管了,我不可能再让她伤害你一分一毫,大不了你们永不见面,反正她迟早是要先走的,我们之间才是一辈子!至于孩子,你带过来,我会好好待他。”   ☆、第5章   之前因为休了一周的假,萧野的案头积压起了太多的工作,于是这恢复上班的第一天,他直忙到晚上九点才回到家。   当老板就是这样,逃不开的责任,想推一些到明天都难。   他的公司就是当年徐太太赠与的报酬——充足的初始资金,足以让他施展自己的才华与抱负。其实他当时本来是拒绝的,他说:“您能把昕湉给我,那已经是我最想要的,我不该再拿更多了。”   徐太太却十分明理而大气:“不。你帮我这一遭忙,严格说来是冒着犯罪的危险,多少补偿都不够。以后还有用得上我们的地方,你尽管开口。再说了,昕湉现在怀着你的孩子,你打下一片江山,不也是为了他们娘儿俩享福吗?”   进门时只觉屋里悄然无声。萧然知道此时于昕湉一定在儿童房里哄贝贝睡觉,也就不去打扰,径自洗了手走进厨房。   果然,烤箱里还温着给他留的饭菜。他端到餐桌上,真是饿极了,不一会儿就风卷残云一扫而空。   洗完碗,他回到卧室,看到于昕湉已经坐在床上看书了。   往常他回来,她再不冷不热也要跟他打个招呼的,但今天,她看都没看他,仿佛他根本没回来。   他在床沿上坐下来,微笑着柔声哄:“生气了?今天事真的太多,我比谁都想早点回来的。”   于昕湉放下书,抬起眼睛看着他,目光静静的。   他心里有些发慌:“没出什么事吧?”   于昕湉似乎想了想,突然问他:“我们结婚的时候你说过的话,你还记得吗?”   “什么?”他心里更慌了。   她却十分平静,镇定自若地提醒他:“你说,你知道我嫁给你是被逼无奈,所以如果有一天我要离开,你会放我走。”   突袭而来的无措在萧野的整个胸腹间胀开一片慌乱,他强自笑道:“我是说过……可我们不是都好好的吗?你怎么会想要离开呢?”   她望着他:“萧野,徐则谦找到我了,他要我回到他身边。”   萧野苍白着脸站起来,从他下颌的形状可以轻易地分辨出他的牙关被突然咬紧。   她低声补了一句:“我也还爱他,我一直都爱着他。”   萧野转过身去,沉默良久。   终于,他开口道:“离婚不是儿戏,你现在要跟他在一起,我们可以先分居,你再考虑考虑。而且……”   他走到窗前,声音里带着一种属于男人的强自压抑的哽咽:“如果你最后还是决定要离婚,贝贝你不能带走。”   她担心的就是这个,一下子就沉不住了气:“可是离婚后孩子通常都是跟妈妈的呀!”   他转回来望着她,眼睛里是一片哀伤,而她震惊地发现,这片哀伤,居然令她感到心碎。   他说:“没有了你,贝贝就是你留给我的唯一一件东西,我不可能让你连他都从我身边带走。”   说好了分居,是晚,萧野就搬进了客房。   他不知该如何形容此刻的心情。   这个注定无眠的夜晚,他躺在客房的床上,心里只是反复地想起那年的平安夜。   那天,徐则谦匆忙中让他帮忙将表达心意的礼物送给于昕湉,于昕湉以为是他送给她的,坚决地退了回来。   那一刻,他心中释然而失落,为了徐则谦的表白失败,也为了自己的被拒绝。   但他明白,以徐则谦的性格,不太可能会就此善罢甘休。   但是昕湉到底喜不喜欢徐则谦呢?她会不会也像拒绝他这样,拒绝掉徐则谦?   圣诞是西方的节日,或更确切地说,是基督徒的节日,就算在国内流行,也只对年轻人有意义,所以那天晚上董事长该不休息还是不休息的。   他作为董事长助理,自然也要陪着一起忙。   加完班已经晚上十点多,大街上的圣诞气氛可以说正浓到酣处,也可以说已然散去——   人潮已经稀疏,但是圣诞树、雪人等一应装饰仍旧热热闹闹摆在各个商店门口,就算彩灯已灭,雪光依然映得它们熠熠生辉,将一条条早已看惯的街道装点得恍若童话世界。   人在这种时候落单,便最是寂寞。他不知不觉中将车开到她的楼下,其实并不清楚自己在期待着什么。   他一路上总在想起第一次见到她的情形。   他不太确定徐则谦第一次见到她是怎样,但他一定比徐则谦更早见到她。   她第一次来公司面试——还是个大四的女大学生、怯生生地跟着一群孩子来群面,他那天是主考官之一。   他遇见她,已经是在可能的最早时间。   那时她还不太会化妆,脸上临时突击的妆容比同行的大多数女生都粗糙不少,但她天生丽质,那是打得不那么均匀的粉底和并不太到位的用色都掩盖不了的。   在场的那些也很漂亮同时很会打扮的女生大概意识不到什么,只顾着觉得彼此很美,互相暗自提防着,殊不知男生们、以及那几位风度翩翩的男主考官们眼里根本就没有她们。他们都纷纷将目光向她投去,拉都拉不回来。   她却显然并不自知,也许是太习惯而忽略成空气,也许是注意力根本不在这上面,她只是紧张地坐着,大约因为不像大多数人那样有同学结伴而来,她默不作声,在回答面试问题之外几乎不见她说话。但她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就像春日清晨最为清新纯净的第一缕阳光。他看着她,恍若在连绵阴雨之后,突然遇见一个温暖明媚如临梦境的日子,莫名其妙地听见山泉水畔的三叶梅在四月的暖风里无声地摇动,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温暖和愉快。   几位面试官心照不宣,如此内秀的女孩,加上学历背景的证明,笔力必定不差,何况容色照人,如此能吸引异性的注意力,放在公关部再合适不过。   徐则谦知道她之后,对公司本来要她进入的潜规则体系大为不满,悄悄保护下了她。   但他不一样。他并没有那个能力,所以在最初,他以为她要开始那样一份工作的时候,便打定了主意,将来她不复当初、不敢奢求爱情的时候,他会爱她,他会娶她。   他自信爱她绝不亚于徐则谦。也许他也应该像徐则谦那样,哪怕被拒绝了也不折不挠,直到把她追到为止。   但徐则谦是含着金钥匙出身的太子爷,他有什么?他凭什么?   圣诞老人从不捉弄人,不切实际的愿望,他会在第一时间打破它。   所以,他才到她的楼下,就看到了徐则谦的车子。   徐则谦其实也算是他的主子,徐则谦从来没有必要去记认他的车子,他记住徐则谦的车子却是份内职责所在。   他的车头背着光,徐则谦的车子则顺着光。路灯和住宅楼里透出来的灯光并不足以将黑夜中的一切照得雪亮,但还是足够让他看清,徐则谦正搂着她在车内热吻。   无休无止,难解难分……   他心里陡然一痛。原来时空都是相对的,这对那两个人来说是甜蜜到如同童话里的梦境一般的所在,于他而言却好像有一种沁渍在空气里无所不在的悲伤,在他一闯进这个空间的时候,就悄悄从他的眼睛里渗了进去,湿湿重重,沉沉欲坠,以至于-迅速冷凝成水,沿着他的心壁慌乱滑落。   他其实根本没有勇气看下去的,只是那一刹被打击得懵过去了,眼里好像空空的什么也没看见,又好像满满的已然看尽了一切。   此时夜深,白日里断断续续的落雪却反而停了,所有的郁结都被冰封在空中,不肯化作雪片落下,因而无法让人释怀。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重新调整好足以安全开车回家的心绪,正要重新发动车子开走。   却见他们俩下了车,想是时间太晚,徐则谦不得不让她回家了。   他忽然之间动弹不得,定定地望着,说不清是在担心什么、想要确认什么。   是想看看徐则谦会不会上楼跟她回家吗?   事到如今,他还有必要担心这个吗?当初不是想好的,就算她将来再不是纯洁的女孩,只要她愿意,他也会娶她?   但眼前看到的这一切,说不好是不是比徐则谦随她上楼更该让他心痛——   他们俩下车后,吻别。   她转身刚要走,徐则谦又拉住她,以那样令人嫉妒的乞求并得到满足的姿态,缠绵着再吻了她一会儿。   他们俩彼此凝视的目光就映在周遭的一片暖光之中,闪闪发亮。   若不是天气太冷,怕是还要再耽搁不知多长时间吧?   待徐则谦终于放她上去,她屋里的灯很快亮起,毕竟只是三楼。   她拉开窗帘,对还守在楼下痴痴仰望的徐则谦招手又招手。   然后,她掏出手机拨给徐则谦,两个人说了一会儿,她一定是在劝徐则谦回去。   终于,两人收线,徐则谦坐回车里,慢慢倒出去,离开。   他仿佛看完了一出只属于旁人而于己无关的戏,突然泄尽了全身的力气,颓然趴伏在方向盘上。   还有什么指望?她对徐则谦,徐则谦对她,都爱到了旁人根本等不到他们分开的地步。   ——此时此夜,他的心情便如同那晚一样,像是突然之间死去了一般。 作者有话要说:     ☆、第6章   这一夜,于昕湉一个人躺在空空荡荡的主卧大床上,不知为什么竟有些不习惯。   照理说不应该的,其实她和萧野之间,根本说不上有多么亲密。   确切地说,那个被他占有以致她怀孕的日子,是他们唯一有过夫妻生活的一天,后来,再也没有过。   四年多了。   萧野当然是想的,但他从于昕湉冷漠抗拒到透着隐隐敌意的眼角眉间读到了明确的警告——若敢再来一次,后果不是他所能承受的。   他们俩每天晚上躺在一张两米的大床上,不交一言,仿佛只是拼床的室友。最开始,按于昕湉的意思,他们当然应该分房睡,但萧野说:“你怀着孕,怕半夜有点什么不舒服,我不在这儿照顾不到。”   于昕湉是第一次怀孕,完全没有经验,自己也有许多担心,这么一想也是,也就由着他。   漫漫孕期,中间确实也出过好些不大不小、未必能算得上状况的状况。   于昕湉肚子大起来之后,翻身渐渐不便,怎么躺都不舒服。萧野睡得警觉,不时起来帮她拿垫子、整理孕妇枕,按摩后腰。   胎动渐渐频繁起来的时候,半夜也常常被吵醒。她醒来不多久萧野也会被惊动,问:“贝贝又动了?你睡吧,我哄他睡。”说罢,他轻轻伏在她的肚子上低声哼歌,大男人不会什么摇篮曲,他唱的都是柔缓的情歌,与其说唱给儿子,不如说是唱给儿子的母亲。说是哄孩子睡,低回的曲调,也同时催眠了她。   于昕湉还小腿抽筋过一次,正是半夜,痛得直接从睡梦中哭喊出声,萧野慌忙替她舒缓,第二天请了假去问医生该怎么给她补钙。医生说未必是缺钙,也可能只是睡眠姿势导致的,若补钙过度,对孩子也不好。他不假思索:“那没关系,对我老婆好就行。”   他做金融的,本就常常工作到很晚,再睡不好,不到三十岁就血压高了。   于昕湉对此无意置评。他本可以不这样的,这是他自己选择——或该说,强要来的生活。   生贝贝的时候,于昕湉本来不让萧野在旁边陪产的,但萧野坚持要进去,她自己心里也发怵,也就默认了。后来的整个产程,她在宫缩阵痛到最不堪忍受之余,都还记得时时盯着萧野哪儿也不能去,只能在她枕边坐着。后来有一次跟萧野的同学聚会,说起陪产,萧野竟是在座男士中唯一的一个。因为大多都已为人父母,一桌人说话未免彪悍直白些,一个女同学羡慕嫉妒之余,故意挑着眉头说:“萧野,你真进去了?人家说有个男的就是在给老婆陪产的时候看到了太血腥的场面,以至于后来都没法跟他老婆那个了,所以我也没让我老公陪产。”   萧野笑道:“是啊,我老婆就是担心我会有这个问题,所以一直把我摁在床头,根本不让看下面。”   在场众人的哄堂大笑中,于昕湉有苦难言——我只是觉得我们俩的关系根本不足以让你看我那里而已!   萧野唯一的一次失控发生在贝贝一岁开始不吃夜奶一夜睡整觉、他们俩的睡眠都因此而得以好了很多、于昕湉也不再半夜涨奶的一天晚上。   他大约是做了色调旖旎的梦,半睡半醒中急喘着紧紧抱住于昕湉,发疯地在她脸上又舔又吸,一切都仿佛回到了动物的本能。于昕湉惊醒过来,撕扯着他的头发推他,他竟也不觉得疼,于昕湉拖着哭腔低叫道:“萧野!你还嫌我不够恨你吗?”   萧野陡然清醒,动作一顿,然后翻回一旁,语气难堪到狼狈:“对不起……”他迅速起身,冲到洗手间去,打开喷头哗哗地冲澡。   应该是冷水澡,因为当时是深秋,而于昕湉听见了他压抑着痛苦的低吼。   第二天,他重感冒了,便也顺势搬到客房住了几天,说是怕传染于昕湉母子,其实更多的是赔罪的表示。   后来他病好搬回来,于昕湉话里有话道:“其实客房睡着更舒服吧?旁边没有孩子,可以踏踏实实随意翻身咳嗽,不用怕吵到他。”   萧野何尝不知道她的意思?他答:“孩子大了,慢慢会知道别的小朋友的爸爸妈妈都是住一起的。”   于昕湉也就不再说什么。她从未把自己真正当成萧野的妻子,但她是贝贝的母亲,这一点在她如今的生命里深刻而强烈。   她默默观察了一阵,看他没有再重复过那天晚上的错误,才重又渐渐能安稳睡去。   四年多,于昕湉知道,萧野在外面没有女人,虽然她并不在意这个,可他总是自然而然地让她笃定地知道,他没有。   不只是他只要有空就回家、就算加班也尽量在家里。   不只是有可能带家属的应酬他都带上于昕湉母子,他的圈子里所有人都知道他有且怕老婆。   不只是但凡能带上于昕湉母子的出差他都带他们同去——出于带孩子顺便旅行多见世面的考虑,于昕湉也多半会同意。偶尔他们母子没有加入的出差,他会尽早赶回,并且在深夜同她视频,兴致盎然地举着手机照遍整个酒店房间,仿佛只是在单纯地同她分享他旅途的每一点一滴。   不只是他表现出欲望的时候就去书房的跑步机上跑步、拿着哑铃狂举。   不只是他把自己的所有通讯账户密码都给她,时常请她帮忙处理一些事情。   不只是他会把外面遇到的桃色炸弹坦然告诉她,她每每想要说这与我无关,却总是被他磊落得无从嘲讽的态度莫名其妙地带过去,最后变成如红粉知己一般陪他将事情尽然聊开。   那是一种女人的直觉,无法解释,却无可置疑。   于昕湉甚至还做过给萧野牵线搭桥的事。   那是一个朋友的朋友,长相美艳不说,更重要的是身材火爆,一双D cup巨-乳在永远走性感路线的上衣下呼之欲出。   其实于昕湉早已有把萧野推给别人的打算,不知是想要考验他究竟是不是真的那么无懈可击,还是想要给自己寻求一个更为充分的离婚理由。但给他注册各种婚恋交友网站实在效率低下,而他被骚扰之后也不急不怒,只是把所有收到的邮件短信电话录音等统统转发给她,并加上一句“你有兴趣就帮我回复吧”,反让她被噎得进行不下去。   25岁之后,身边的女朋友单身求介绍的越来越多,于昕湉并非没有过将萧野介绍给她们的突发奇想,可这样的异想天开自然无法付诸实践。虽然她从不把萧野介绍给过任何朋友、朋友们都以为她如此藏着掖着是因为也落入了美女配野兽的常规、老公实在老丑得见不得人,可一旦把他当相亲男推送出去,迟早有一天别人会知道那是她老公(或前夫),届时要她如何解释?   那次那个朋友的朋友,难得就难得在作风毫无底线,她明着说就要对方多金,年纪大也没关系,还有能力就行,她不介意甚至乐意做小三儿。   于昕湉把萧野的照片给她看之后,她立刻展开了猛烈攻势。   这回萧野有点招架不住了,但他也没跟那女孩说介绍人就是他老婆,若他说“这是我们夫妻俩的情趣,合起伙来耍你玩的”,应该能让对方死心,但同时也会让于昕湉在那个朋友乃至相关的一圈朋友面前都不好做人了。   他只是在一段时间之后,终于换掉手机号。   于昕湉也终于有点过意不去了:“换手机号……不是会很不方便吗?”他是初创公司的老总,前期许多注册都是用的这个手机号,如此一来,就意味着无端多了大量的补救工作,更别提还要在朋友客户间更新联络信息了。   萧野对她宽慰地笑:“没事,有秘书呢。”又揶揄道,“幸好你没把我们家和公司的地址也告诉她,否则还得搬家搬公司,更麻烦。”   于昕湉尴尬而微感愧疚,转身要走。   他叫住她:“昕湉。”   她驻足,听见他语气依旧平静温和:“虽然很多事情你都不知道,但至少结论应该是知道的。”   她神思一凝,听他低声道:“我非你不可。”   在那之后,她便没再做过任何诸如此类幼稚低端的尝试。   ——   此后每天,于昕湉送贝贝去幼儿园时,都会在路边看到徐则谦的车子等在那里。   第一天见到他,她很惊讶:“你不用上班的吗?”   他笑:“你忘了?我现在在休婚假——我也确实是在度蜜月。”他发动车子开往自己的公寓,那样子真像一个意满志得的新郎。   她心里却咯噔一下:“那……余蕙呢?”   他一副漠不关心的态度:“我让她自己去度蜜月了,反正机票酒店都订好,她又没工作,不去也是闲在家里浪费时间。”   于昕湉不敢相信亦不能想象。将心比心,一个原本最高傲的女孩子被自己的新郎如此对待……   “她没找你闹吗?”她有些紧张。假若余蕙知道是她,会如何对付她? 作者有话要说:     ☆、第7章   对于这个颇为重要的问题,徐则谦却可恶地不给明确答案,只似笑非笑地瞥了于昕湉一眼:“你好像很紧张?怎么?你还怕她吃了我不成?还是怕她来吃了你?放心,我要是现在还保护不了你,就枉为男人了。”   她越听越糊涂,讷讷地又问:“那你就没给她个解释?就打算这么耗着她?”   他转头望她,目光发亮:“你想我给她个什么解释?”   这是就算面对的是他都还令她无以自处的一个问题。于昕湉仿似被针扎了一下,避开他的注视垂下眼帘:“我也不知道……”   徐则谦笑起来,伸过手来宽慰地在她手背上拍了拍,又顺势握住她的手:“别操心了,我不需要给她什么解释。她这个人最要面子的,你又不是不知道,她想跟我吵,我不去见她,她又死都不肯闹出来,那就空有浑身力气也使不出来啦。以我对她的了解,就算是对自己亲爹亲妈,她都不见得好意思说出从新婚之夜就被晾着的事实,我就是不理她,看她又能有什么法子。这不,蜜月也乖乖地去度了,知道为什么吗?怕没有照片发朋友圈会让人起疑!这两天你没看她朋友圈吧?发一堆风景照、自拍和独照,文字里抱怨老公不爱照相,又故意弄些玄虚,让人觉得她老公就在她身边,对她极尽宠爱,是纵欲过度状态不佳所以才不愿出镜。”   他说着,不以为然地撇撇嘴,显是对这个女人腻味到光说说都犯恶心的地步。   于昕湉不由失惊:“你跟余蕙没仇吧?你怎么像是故意要整她似的?”   他耸耸肩:“没,就是懒得花心思在别的女人身上而已。不过你放心,我肯定有办法跟她尽快离婚的,毕竟我一天也不愿当别人的老公——哪怕只是名义上的——昕湉,我只想当你的。”他语气转柔,扭头望向她,目光里一片温存,“而且我保证,我跟她会是和平分手,绝不会伤害到你。”   于昕湉觉得他似乎已经有了主意:“你到底打算怎么做?”   徐则谦握紧于昕湉的手,像是要把更大的勇气和信心注入给她:“你就别操心了。”他又看了她一眼,挑了挑眉头,“你不会是担心余蕙吧?依我看,她虽然一直说你是她闺蜜,可却未必能有多少真心待你。她之前跟我提过你几次,虽然当时我不知道是你,但是听得出来,她对这个所谓的闺蜜挺嫉妒的。”   于昕湉诧异:“这都被你看出来了?”   他勾了勾一边嘴角:“以前她提到的时候我就隐约有这种感觉,不过跟我无关,也没往心里去。但是那天知道了是你,她以前说的所有关于你的话、当时的表情语气就都出来了——我记得她最近一次提到你,大概是想让你当伴娘,又担心我见了你被迷住,所以故意拆你的台。”   于昕湉和大多数妈妈一样,网上、朋友圈里,通常只晒宝宝的照片,自己很少出镜。余蕙几年不见她,拿不准她现在是不是变成了黄脸婆。她心里一定很纠结,一方面觉得当了妈的妇女状态再好又能好到哪里去,另一方面又担心万一于昕湉真的像有些生过孩子的明星那样雁过无痕甚至比孕前更美怎么办?   于是她决定先抬高徐则谦的心理预期,好让他见到于昕湉本人大失所望,但又不想让徐则谦觉得自己的心机太过明显,同时,也是本能地不愿意对于昕湉夸得太厉害。   琢磨来琢磨去,她心思曲折地跟徐则谦说了这么一番话:“你不知道,我这个闺蜜可是我们那群同学里数一数二的大美人哦,不知迷倒了多少男生,到时你见到就知道啦!不过她呀,就是仗着自己长得漂亮,不怎么注意保养,以前每年夏天都晒得暴黑,不知道现在是不是还这样?我印象特别深刻,有一年暑假结束刚开学的时候,有一天我们许多女孩子在一起聊天,有个人问她:‘为什么夏天从来不见你穿红色衣服呢?’然后另一个人就回答道:‘当然不行啦!她那么黑,穿红色岂不是变成了牛肉?’”   说到这里,徐则谦并没有太大兴趣,她自己倒忍不住笑了起来:“你不知道,当时我们那个圈子啊,都快笑疯了!”   ——“老实说,我本来是跟她无怨无仇,但现在我超级不爽她。”徐则谦道。   于昕湉望向车窗外:“其实她也只是一些小嫉妒而已,她跟我也没什么仇怨。现在我把她老公都抢了,其实是我欠她更多,你就别……”   徐则谦摇摇她的手:“什么你欠她更多?你谁也不欠,昕湉,是这个世界欠我们的!还有,别把我称作她老公,你也没有抢我——我你还需要抢吗?”他说得郑重其事,“总之,别管她了,你对她都这么在乎,我会吃醋的!”   于昕湉被他噎得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了。   他的这些想法和做法,显得有些孩子气,执着又任性,两个人瞬间就不在一个频段上,让她不知该怎样去沟通。   其实,以前他们俩在一起,她就有过这样的感觉,她还曾跟他提过:“则谦,你跟我以前想的不一样。”   徐则谦好奇:“哦?怎么个不一样法?”   她想了想:“以前的你,总是给人感觉那么成熟稳重,好像很难接近似的;可谁知其实常有这么小孩子气的时候!”   当时徐则谦笑了,然后,他长叹了一声,是心满意足的那种太息:“昕湉,我还是我,只是我原本不示人的一面让你看见了。而且……”   他的手指拂过她一绺飘在颊畔的散发:“我觉得,你就好像一杯水,而我是一块糖,我已经被你溶化了……”   当时,于昕湉快被感动哭了。那时她还小,其实并不介意男朋友幼稚一点,他心理没那么成熟,恰好抹过三岁的年龄差,让他们俩更能玩到一起,分享快乐。   可如今一晃四年过去,她经历了那样的事,又已是母亲,比当年二十二三岁的小姑娘不知成熟沧桑了多少,而重新遇上她的他却俨然比当年还要冲动莽撞,她一时茫然,不知该因此而越发感动,还是该有所忧虑。   徐则谦住的公寓,还是以前那套,装修都没有变,家具也基本上都还是原来那些,屋里还摆着他们俩以前的合影,以及于昕湉的单人照。   当年二十二三岁的她,还没有当母亲。虽说如今她生了孩子也依然年轻美丽,可是同照片一对比也还是会感慨,那种朝露一般的气息,确实是不再有了。   这也许同生育无关,只是当年她的幸福纯净如水,或许真如他所言,那是追偿不来的亏欠。   她靠在徐则谦的怀里,觉得有些不敢相信:“那……余蕙住哪儿?”   他不耐烦再提这个人:“她自然有地方住。至不济住到我爸妈家去,她要什么解释,我妈尽可以给她。”他的吻绕过她的颈项,停在锁骨上,“总之不能让她来这里,谁也不能来这里……昕湉,四年了,我一直留在这里,住在我们的回忆里,我一直在等你什么时候突然就回来了,可你居然没有,一直一直,都没有……”   她鼻子一酸,再看眼前这一切,只觉得当年的时光复又涌来。   他这样的大少爷,一直都不会做饭,她那时也不会,但一心想要做他贤惠的小妻子,明明他已经要她要到可以放弃全世界,她却还是偷偷犯傻,暗自担心表现得不够好,让他将来不想娶她。   其实他根本舍不得、也总是缠她缠得令她不可能有太多时间徜徉在厨房,她不过偶尔在这里热热牛奶豆浆、煮煮方便面、或将饭店打包回来的饭菜回回锅罢了。有一次抽油烟机上的灯跟她作对,她每次打开它它就会立即自己灭掉,几次之后,它就怎么也不亮了。   他闻声过来,将那灯关掉再开,亮了,没再灭过。他得意洋洋地笑看她,敲敲她的脑袋。   她嘟着嘴委屈:“老公,它们都爱你不爱我!”   他仍是笑:“那就对啦,它们谁敢爱你,不怕被我砸了?”   她跺着脚背过身去:“你也欺负我!它们明明是不认我,不肯接受我!”   他这才横眉立目:“敢!你是女主人,敢不认你的,统统拆掉换了!”   她有了满意的答复,便也有了底气,摩拳擦掌地忙活开了:“哼,不爱我也是由我来收拾你们,气死你们!”   还有那次,她刘海长了,要去剪头发,早就说好他陪她去的,可是周日一整天,早上本就睡到快十一点才起,叫了外卖来吃过之后,他又要看电影,看完电影俩人都困了,倒在床上睡了个晚午觉,醒来时天已黑了,他还缠着她要了一次,然后又睡了过去。   再醒来都快晚上十点了,晚饭还没吃也就罢了,再要去剪头发更是来不及。   她嘟哝着怪他:“我刘海都长得我受不了了!明天上班,晚上吃完饭又都很晚了,我岂不是又要捱一周?”   他想了想:“来,我帮你剪!” 作者有话要说:     ☆、第8章   徐则谦给于昕湉剪刘海的事,后来让于昕湉的女朋友们知道了,都说那是如张敞画眉般的恩爱甜蜜,但在当时,于昕湉当然不敢相信他。他们俩一个坚持一个推搡地闹了一会儿,她到底还是有些好奇,也许也是对他百般顺从的习惯,她到底还是依了他,只坚持要他用剃须刀,因为觉得刀片修出来的会比较自然,但他坚决认为那样很容易划伤她,一定要用剪刀。争论结果,仍旧是她妥协。她愁眉苦脸,怀着绝望的心情给他打底、也给自己打气:“好吧,你剪坏了也没关系,大不了我用发卡把刘海夹起来,当我没剪就是了。”   于是他有了充分的底气,铺了一地报纸,在中间放上椅子让她坐下,下剪如有神。他一边剪一边自信满满地说:“放心,我保证会给你剪得参差有致,不会很齐像锅盖的!”   过了一会儿,他让她照镜子,她一看:是没有很齐了,可是中间怎么有个小凹坑啊!   他赶紧修补,可是怎么修怎么都有那么个小凹坑。眼看刘海已经不能再短,她当机立断:“算了算了,你干脆给我剪成齐的得了。”   他早有此意,立即换一副精研数学计算的表情,小心翼翼地给她剪了个大体锅盖细部坑洼的刘海。   她对着镜子,无奈撇嘴:“好吧……”   他却意满志得:“我的民国小媳妇儿啊!”见她幽怨地瞪过来,他又立刻改口:“看,多像埃及艳后!”   那次之后,他居然就上了瘾,还特意买了套理发工具回来,让她也给他理发。   他自己先研究清楚了电动推子的用法,再来教她,先剃后脑勺,用18mm的长度剃到和旋儿平齐的高度,再换成16mm又走一遍。刚开始的时候,他的头发太多,老是喊痛,她心惊胆战,剃刀一次只能前进一点点,但是等削过一遍之后,就可以贴着头皮流畅自如地来回运行了,之后再用更短的长度剃到后脑勺一半的位置,然后再用更更短的长度剃到四分之一的位置,层次就出来了。   给他剃过两次之后,她渐渐得心应手,没那么紧张了,抬眼瞟见他坐在那儿乖乖低着头的样子,像一个被爸爸妈妈抓到椅子上理发的小学生,可爱得要命,让她顿时想到一个成语: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他见她笑,紧张地往镜子里瞅,见一切好好的,便纳闷儿:“你笑什么?”   她得意地睨着他:“你现在就是砧板上的一块肉呀,以后我应该做好准备,有什么要求都事先想好,放到这会儿来跟你提,你一定不敢拒绝,脑袋可在我手上呢!”   他抗议:“你才用不着这种时候来提要求呢,你什么时候提任何要求我没答应过?”   那时候,两个人彼此帮对方剪头发,真有一种难以言表的拥有感——你就是我的,我就是你的。现在想来,要有多美好的心境,才会把日子过得像扮家家酒?   到如今贝贝的头发也是于昕湉理的,那手技术,还是四年前练出来的。   那时候,于昕湉像许多恋爱中的小女生一样,常说些傻话,问些幼稚的问题。她最想知道答案的一个问题就是:“则谦,你到底是怎么爱上我的呀?”   徐则谦的答案总是不让她满意:“爱上就爱上了呗,还有怎么爱上的,那怎么说得清楚?”   后来有一次,他还加上了一句话,终结了她的追问:“爱情哪有什么理由,有理由的就不是真爱了。”   他都这样说了,她也就不好意思告诉他,她是怎么爱上他的。   她本来向他提那个问题,就是因为想要告诉他她是怎么爱上他的,原以为是最甜蜜的表白,可如今被他堵得不能出口了。   于昕湉永远也忘不了自己爱上徐则谦的那一刻。   那是她刚进公司大约两个月的时候,正好遇上公司成立二十周年庆典,公司自然要隆重庆祝,而这项任务的大头就落在公关部身上。她自入职到那时,基本上忙的都是这件事了。   到了庆典当日,她也安排满满,协调活动、梳理秩序、更要给活动拍照。此前已经写了大量的稿件,此后必定还会有,所以任何环节都不敢错过,生怕放掉了领导看重的细节。   那天对于公司的大多数同事来说基本上相当于节假日,不用上班不算,还有最高级别的吃喝玩乐伺候。而于昕湉直到晚宴结束才得以喘了口气,举目却只见残羹冷炙了。   她饥肠辘辘,也顾不得许多,找了云集着她最要好同事的一桌,正打算叫服务员加副餐具,却有个服务员拿了一盒漂亮的便当来给她,入手热乎乎的,打开盒盖就是一股香味扑鼻而来。   旁边的同事惊叫:“哇!看起来很不错呢!这是你们公关部的特别待遇吗?”   有人很敏感:“不见得吧?我去看看公关部其他人是不是也有拿到。”说罢就起身跑了。   于昕湉也正蒙头蒙脑地搞不清楚状况,一抬头却看见徐则谦。他正站在不远处望着她,目光温柔,嘴角凝着一缕若有若无的笑。   就在她心里霎时间明镜般亮起来的时候,那个去打探消息的同事回来了:“咳咳咳咳!别人根本没有,就昕湉有!”   大家齐齐大呼:“暗恋者哦,有状况啦!”   于昕湉红着脸再抬眼望去,徐则谦却已不见踪影。   也是,他今天多忙,怎么可能一直站在那里与她四目相对?   那盒便当里还配了甜点,是一块小蛋糕,上面搭着一枚既是插件也是叉子的树脂,由四颗心组成:一颗是脑袋,一颗是身体,还有两颗是翅膀,中间插着一枝精巧的箭。   像是丘比特的造型,又像被爱神之箭射中的小天使。   她喜欢得不行,打算把它带回家收藏起来。   可是刚吃完蛋糕就有人来叫她去帮忙,她走得匆忙,回来时同事们都已散去,那盒便当所遗留的一切一切也已不见,想是被服务员收走了。   她沮丧地站在那里,心情一下子低落下来。   刚才在心里模模糊糊亮起的恍悟,忽然之间又不确定了。   就算送她一份便当,也不能说明什么问题吧?   或许他只是把别人给他多余准备了的便当作为顺水人情随便送给一个刚进公司还蛮努力的菜鸟员工,作为对她的鼓励呢?   或许他只是习惯了公子哥的随处留情,顺手跟她开个玩笑而已?   可是她却再也没有办法忽视他。被他那样的人关心一次,哪怕只是无心之举,那一刹的幸福感,也足以俘虏掉她的整副灵魂……   ——   于昕湉由着徐则谦拉着,慢慢地走过这套那么熟悉那么亲爱,以至于令她时时想要落泪的公寓。   当他领着她向卧室走去的时候,她的呼吸渐渐急促,脑子都有些发起晕来。   一别数年,虽然昨天已经鸳梦重温,可还是有些陌生,以及不确定感。   但也正是这种感觉,让她的心通通直跳,那是一种无法出口的隐秘的幸福。   而站在卧室门口时,她忽然就顾不上不自在了。   因为她大为动容地发现,当年他们俩互赠对方的那对将自己的心捧给彼此的小熊,还干干净净地坐在床上。   徐则谦从身后拥住她,哑声低喘道:“老婆,你终于回家了……”   她闭上眼睛,感觉他跪在地上,沿着她的小腿一路吻上来。她靠在墙上,一条腿被他高高抬起,他扒开她湿暖的小-穴,像是恨不得钻到她的身体里去。她不自觉地握紧门框,咬住嘴唇,尽力封堵住顿然溢出的低吟……   那时候,常常地,晚上洗过澡已经不早了,坐在温暖的床上,旁边是柔和的台灯,却还不能睡,因为头发还没干,她不习惯用电吹风,总觉得吹过的头发又毛又干。   他说:“那就不吹,晾着。”   她苦着脸:“可是没事干很无聊,好困,看书看电视都看不进去了。”   他便笑着探入她的睡裙:“有我在,怎么可能让你闲得无聊呢……”   她委屈地瞪着他:“可是……那样我就跟湿着头发睡觉没什么区别啦,一会儿折腾得头发变型,还不如睡觉呢!”   他怒了:“居然敢说不如睡觉?谁让你躺下来了?你在上面!”   ——他猛地起身,她“啊”地惊叫一声,回过神来时已被他扔在床上,柔软的床垫弹了两弹。   他趴上来,疾风骤雨般的亲吻让她连回忆的余地都没有了……   徐则谦有十天婚假。按他自己的说法,因为是跟别人结婚,他一天都没多休,如果是跟于昕湉结婚,他一定把年休假都加上,凑够一个月,度个实实在在的蜜“月”。   其实一开始,徐则谦就提出想跟于昕湉出去蜜月,于昕湉说:“我得带孩子。”   徐则谦误会了她的意思:“那就带孩子去呗。”   她为难地看着他:“不是,则谦……贝贝已经懂事了,我们一家三口才去香港旅游回来,如果忽然又带他跟你出去,他可能会比较难以接受……”   徐则谦默然片刻,抱紧她,将脑袋埋在她的脖子里,好像还没等贝贝如何,他倒先变成了个委屈的小男孩。   于昕湉心里抱歉,揽住他,却也不知该如何安慰,只好在他背上拍了拍。   他低声嘟囔:“昕湉,现在每天送你回去我都很心痛你知不知道?我好想快点跟你结婚,那样日日夜夜每分每秒都不用跟你分开了!”   她失笑:“就算结了婚,你看这世上有哪对夫妻是日日夜夜每分每秒都不分开的?只有连体儿才可以。”   他赌气般地倔强:“别人不行,不代表我们也不行,我就要跟你当连体儿,去哪儿都带着你,你去哪儿也得带着我!”   她心里感动。这还是那个他变得越发不成熟的问题。他以前黏她也黏得很紧,但还没到这样的地步。她知道他是跟她分开一次落下了心理创伤,才会在失而复得之后如此着紧。想清了这一层,她对他不由更是心疼。 作者有话要说:     ☆、第9章   既然不便出远门,徐则谦就只能带着于昕湉在城里及近郊游玩,而以他们现在的身份和状态,她不愿和他招摇过市,那些商场餐厅什么的也都不方便去。   这日他忽然说带她去郊外爬悬崖,害她如临大敌了半天,到了才发现他只是说得牛气冲天,其实不过是沿着缓坡爬山而已。   这是座不常有人来的野山,被保护得很好,沿途有树有草有花有水,四面八方密密层层洋洋洒洒的,凝着一团旷古幽情。老死的树木随意虬结着躺倒在树丛间或浅浅的溪流上,滤出淙淙的流水,清澈得让人一眼凉到心底。有一段地方树林断了,只剩下茫茫的草地,某种不知名的紫色花束开了遍野,夹杂在一片蒲公英里。   穿梭在略带湿润的绿阴及灿烂炫目的日地里,两旁是安安静静寂寥着的花木水草,整个世界好像只有他们两个人似的。   就算是缓坡,也是上山容易下山难。因为是路上才临时起意,于昕湉穿的是平常的坡跟皮凉鞋,这导致下坡时,她为了降低重心,只好一路半蹲着走。她苦着脸跟徐则谦说:“我这岂不是相当于练了一天的蛙跳,这两条腿明天准废了。”   徐则谦回头扶她:“那我背你走?”   她摇头:“那多危险!搞不好两个人一起滚下去!”   他却满不在乎:“那我还是更怕你腿疼,什么一起滚下去的,反正死也是跟你死在一起,我不怕。”   她还是不要:“腿疼又有什么好怕的?我在家当主妇太久,确实也该好好锻炼锻炼才是。”   他看看她,突然笑了:“你是不是想要我保存体力?”   她愣了一下才醒悟过来他是什么意思,不由面红耳赤:“什么啊……”   岂料他却不是说说而已。很快,她就陷在被长长的草叶刺得浑身发痒的窘境当中,而他边替她挠边替她咬,戳刺的力度也特别大些,一边还喘着气问:“还痒吗?”   她满心担忧无法投入,从始至终都在徒然无功地抗拒,而他捉住她那两只总是想要制止他的手,唇边凝着一缕坏坏的笑。   小傻瓜,她不知道她越是这样就越让他想要更加疯狂地继续。   她提了好几次:“万一有人过来怎么办?”   他说:“放心,我快一点好了。”   她埋怨:“咱们就不该在这儿这样的……”   这话却仿佛提醒了他,让他自觉离经叛道,于是越发得了鼓励一般,比刚才更有兴致了:“谁让我们今天没在家也没在市内?你知道我跟你在一起就是每天都要的!”   末了,她软绵绵地瘫在他怀里,听他有一下没一下地在她耳边吹着热烘烘的气息:“昕湉,那时候我很怕你怀孕,有了宝宝就没法这样二人世界了;可是现在,我好希望你怀孕,怀上我的孩子……”   于昕湉知道他什么意思,柔声道:“则谦,你不需要用孩子来让我嫁给你,我爱你,不管有没有你的孩子,我都想嫁给你的。”   爬了大半天山,又绷着肌肉用别扭的姿势剧烈运动了一番,再这么歇下来,于昕湉不光是腿疼,甚至已经开始觉得浑身都疼了。   她想起四年多以前,他们一起去野生动物园玩过一天。那个园子特别大,那天她的腿也废掉了,逛到下午,她跟徐则谦说:“怎么办?将来还得带孩子来呢……所以咱还是发个誓吧,以后但凡只有咱俩,就再也不上动物园啦。”   徐则谦说:“没事,咱以后不让孩子知道世界上还有一种地方叫动物园。”   她哈的一下乐弯了腰:“咱孩子真惨!”   曾经可以一起憧憬有共同孩子的爱人,如今又在身边,想想当真如同做梦一般。   爬山的地方在郊外,山上更是没有信号。这天直到他们回到车上开了一段,手机才陆续响起各种提示音。   他们俩各自拿着手机一条一条看着听着,于昕湉听到其中一条微信的时候,真正发了急。   是萧野发来的语音:“昕湉,贝贝下午拉了几次肚子,幼儿园打给你没打通,就打给我了。我已经接他去了医院,一会儿就回家了,你不用去幼儿园接他了,直接回来就好。”   她顾不上回复,直接打电话过去:“喂,贝贝怎么了?要不要紧?”   萧野的语气很平静,使她宽慰不少:“没什么事,医生都没让打针,就开了点蒙脱石散,吃了一次,现在暂时不拉了。”   平常徐则谦都是四点过就送于昕湉回家,正好赶上五点接贝贝,也还没到下班高峰期。这天他们在山上耽搁得晚了点,刚进城就遇上了堵车,于昕湉急得六神无主,徐则谦跟她说话她都听不进去,更无心注意他的情绪,只不时给萧野打电话问贝贝的情况。   萧野全然没有责怪她的意思,只一再安慰她:“他没再怎么拉了,屁股有点红,我看原来的护臀膏好像用完了,就让秘书买了一管送过来。”   于昕湉又问:“那吃饭怎么办?我现在一时半会儿赶不回去,他拉了肚子应该饿了。”   “我煮了粥。他胃口不太好,一会儿我慢慢喂他一点,你放心吧。”   好不容易熬到家附近的路口,于昕湉不由分说就开门下车:“前面还堵着呢,我走回去好了!”说罢便匆匆跑上天桥,都没想到要等等徐则谦的答复,更直接略过了同他的告别。   回到家,于昕湉立刻扑进儿童房。贝贝一见她就委屈开了:“妈妈,我今天在幼儿园肚子痛,睡午觉醒了,就哭了,跟阿姨说我要找我的妈妈!”   于昕湉心疼得难以言表,一把将他搂进怀里:“对不起宝贝,妈妈错了,妈妈以后再也不跑到外面去,就在家里等贝贝的电话!”   萧野站在后面道:“贝贝没事了,先让妈妈歇歇,吃点东西。”又问于昕湉,“锅里还有粥,你看要不要我再下点面条咱们吃?”   于昕湉回过头来:“你吃吧,我也没胃口,吃点粥就可以了。”   萧野答应了一声正要走,于昕湉忽然道:“对不起……”   他脚步顿了顿,意识到她这声抱歉是对他说的。   她声音很轻:“谢谢你今天赶回来照顾贝贝。”   他笑了笑:“贝贝也是我儿子,照顾他不是应该的吗?”他的声音又低了几分,“你放心,我能带好他。”   他这句话指的是什么,于昕湉焉能不知?   她忽感凄凉,忍不住益发抱紧贝贝,险些掉下泪来。   偏贝贝还在她怀里问:“妈妈,你今天去哪儿了?阿姨说打不通你电话,我好害怕,不知道你是不是出什么事了,还是不要我了……”   于昕湉想想自己没接到电话的原因,更是无地自容:“怎么会呢?乖宝宝,妈妈绝不会不要你的,这种事以后再也不会发生了,妈妈保证!”   贝贝这天因为拉肚子,午觉没睡好,人也特别没精神,晚上很早就睡了。   于昕湉一直寸步不离地在他床前守到他发出孩童酣梦中特有的均匀呼吸,才悄然站起,走出门外。   听见她掩上贝贝的房门,萧野放下手头的工作,从书房里出来:“睡了?没事了吧?”   于昕湉点头:“嗯。”她抬眼望他,忍不住再度道歉:“今天真的很对不起,以后我再也不会这样了。”   萧野心里一震,一时间几乎以为她是在给他一个回心转意的许诺。   她今天消失得那么彻底,不用说,一定是跟徐则谦在一起……   也许这些天,她其实每天都消失得很彻底,只是今天出了事才被发现而已。   她那句话,乍一听简直像是发誓要离开徐则谦一样。   可是回过味来再想,她大约只是在保证,假如贝贝给了她,她不会再出今天的状况。   萧野黯然垂首,见于昕湉转身要走,下意识地一把攫住她的手腕。   于昕湉冷不丁被拽入他怀里,一惊之下,整个人都僵住了。   他紧拥着她,脸低低垂下,埋在她的肩膀上,被压抑的声音闷闷的,微微发着抖:“我觉得好像是做了一场大梦一样……原以为已经牢牢握在手中的幸福,突然之间就要飞走了……”   于昕湉轻轻地,却是毋庸置疑地,推开他。   她望着他满是痛色的眼睛,今天的愧疚还压在心里,有些话,她说不出口。   当年的她又何尝不是这样?原以为已经牢牢握在手中的幸福,突然之间就飞走了。   于昕湉回到卧室,看到手机上已经积了徐则谦的十几条微信。   她刚才特意把手机扔在卧室,听也不要听到它,就是为了把所有时间都完完全全地补偿给儿子。   她一条条查看他的微信,都是问孩子怎么样了,她有没有事,萧野有没有为难她。   她疲惫地对他说:“孩子没什么事了,不过医生让他这几天都在家休息,我得陪他,你就先别过来了。”   过了一会儿,徐则谦回复道:“哦……那你好好休息吧,别累着自己。”他情绪必定不高,没用语音回复她的语音,是用打字的,也没说别的话。 作者有话要说:     ☆、第10章   其实于昕湉骗了徐则谦。   医生根本没有那个医嘱,贝贝也只是第二天休息了一天就活蹦乱跳了,于是第三天又送他去了幼儿园。   但经过了那天的事,再想到跟徐则谦相会她就觉得真是在偷情似的——不是背叛萧野,而是背叛贝贝——只觉万般可耻。想是想他的,却再不愿见他。   日子仿佛又回到了被徐则谦打乱之前,除了和萧野的关系并未恢复如初。于昕湉每天送贝贝去了幼儿园就在家忙家务,然后写写字。人在青春年少之时,爱得越是轰轰烈烈、甚至拼出小命要死要活才越好,可是一旦有了家庭,就再没了那种心力,再深的感情,或许也还是更适合藏在心底。   这几天,她一直没联系徐则谦,而徐则谦也始终没联系她。   她隐隐感到他恐怕是生了气,那天她牵挂儿子冷淡了他,以他的性子,必定受不了。   可要她怎么办呢?有些事,假如他不能理解,也就很难解释得清楚,而且假若不和他见面,她也不知该如何劝慰他。   几天之后的周五,于昕湉早上照例送贝贝去幼儿园,同儿子告别之后,她刚转过身来,冷不丁就差点撞进一个人怀里。   她吓一跳,一声“对不起”脱口而出之后,抬眼看清对方,脸色不由一白:“……则谦?”   徐则谦冷冷地望着她,脸色比她更白:“为什么躲着我?”   于昕湉反应过来,意识到幼儿园门口会有许多熟人——老师,其他家长,不少都是认识的,何况这是小区的幼儿园,若是让别人传出什么,对她的家庭——尤其是贝贝,会非常不好。   她快步向前走去,躲闪中有些慌乱:“你在说什么?”   徐则谦紧紧跟着她:“我来这儿守了好几天了,你儿子就在家休息了一天,之后你明明有空,为什么骗我?”   于昕湉万分尴尬,低声解释:“不是骗你……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但是那天的事之后,我很愧疚,我毕竟还没离婚,真的不该这样……”   “那就赶紧离婚!”徐则谦抢上一步,握住她的双肩将她扳回来。   于昕湉一脸为难:“萧野还没同意把贝贝给我。”徐则谦正要开口说什么,她又加了一句,“再说了,你不也没离婚吗?”   徐则谦噎了噎,脸上的表情缓和了点:“你不是想要反悔就好。”他凝视着她,目光一点点温柔下来:“昕湉,我想过了,那天之所以会出那种状况,归根到底是咱们走远了。咱们今后——直到结婚——都不去远地儿了,这总没问题了吧?”   理是这个理,但于昕湉总觉得事情并没有解决,一时却又说不清楚。   徐则谦重新振奋起来,兴致高涨地拉着她往前走:“跟我来,带你去个地方!”   于昕湉大为诧异地跟着徐则谦走进自己的小区,然后被他带进一个单元门。   她不解地问:“这是哪儿?”   徐则谦摁开电梯,拉她进去:“我在这儿租了套房子,以后我就在这儿陪你,贝贝的事就再也不会耽误了!”   于昕湉震惊得不知该说什么才好,目瞪口呆地跟他出了电梯,进了那套房子。   户型跟她家是一样的,只是装饰和用品中没有了孩子的痕迹,显得浪漫典雅不少。   徐则谦问:“喜欢吗?”   于昕湉回头看他:“十天婚假已经过了,你不用上班的吗?”   徐则谦一副满不在乎的神气:“我爸去疗养了,现在公司就我跟我哥说了算,除了我妈,也没人会非要我去上班了。”   “那你妈……”   “我跟我妈已经闹翻了,她现在根本说不动也不敢说我。”他好像为此很得意,“她知道的,我过去就是黏在你身上不求上进,现在更是这样,很奇怪吗?”   于昕湉叹了口气,任他将自己拥进怀里。   他的深情,又让她觉得对他也很亏欠,这样不明不白地在一起,难道他就不委屈?作为男人,事业和家业明明应该对他更重要的,可他从来都将她置于首位,他所面临放弃的东西,其实并不比她少。   接下来的这段日子……该用安静来形容吧?   这幢单元楼的周围环拥着密密匝匝的树丛,当日子一天天走进夏末秋初的时节,便常常起风,即便是不下雨的时候,树叶也常沙沙作响,听起来像是在下雨。   这样的天气,可以说是温暖,也可以说是清凉,让人只想呆在屋里,不大想出门,不大想打扰谁或被谁打扰,只觉得和自己在一起就好。   而最爱的人,就是无异于自己的,那个最好的伴。   屋里的窗帘、沙发和卧具都是鹅黄和嫩绿的颜色,感觉像是铺着一室春天。于昕湉和徐则谦大多数时间都在床上或宽大的沙发上,温存或激情之后,各自靠在沙发的一边,捧着手提电脑,徐则谦工作,于昕湉写字。只是做着做着正事,两个人都渐渐心猿意马,屏幕上的文字也仿佛变成花瓣,乘着风温温婉婉地潜入心底。   也有些时候,徐则谦靠在床头,于昕湉光腿穿着他的长T恤靠在他怀里,他的双腿就是她的扶手护在她两边。她嘟囔着问:“你这样怎么工作啊?”   他把下巴放在她的肩膀上:“我反正工作不下去了,看你写文吧。”   她用肩膀顶顶他:“你这样看着我哪里写得下去?”   他不管:“反正随便你干什么,我就看着。”   她真的写不出东西,索性用一款flash软件做起一只可爱的钟来。他看着她筛选素材,一点点拼凑——那只钟的盘面是一朵大大的花,黄色的蕊,白色的瓣,时针是一只蓝色的蝴蝶,分针是一只橙色的蝴蝶,秒针是一只红底黑点的甲壳虫。他一会儿看看电脑屏幕,一会儿看看她,她的侧脸轮廓细腻,嘴角不自知地上翘着,撅着一抹可爱的微笑。   爱情会让妈妈也重新萌生少女情怀,何况她本就还年轻。   她设定好日期,一边把他们俩的每日安排一项一项打进提示栏一边偏着脑袋问他:“想想看,还有什么事要提醒的?”   他想了想,低声问:“你这算是给我们俩送终吗?”   她吭吭哧哧地呛到了,顺手在他腿上打了一巴掌:“什么啊!就不能说点好听的?送给我们时间好吗?”说到这里,她的声音转柔,“咱们俩错失的那四年,我总是希望能够弥补回来。”   他呵呵笑起来,拥紧她:“那更好!不过送终我也不怕,只要咱俩在一起就行。”   这已是他第二次提到想跟她死在一起。于昕湉不是不感动的,可对这样的表述,总有些隐隐的不舒服。   其实自从徐则谦婚后反悔又不去上班,于昕湉就在等着一个人的造访。   这天下午,她刚离开徐则谦的公寓,正往贝贝的幼儿园走去,这个电话总算来了。   于昕湉看看那个陌生的号码,想了想,心里明白了七八分。   她接起来,听到那把声音时,并无惊讶:“喂?”   “于小姐吗?你好,我是则谦的母亲。”   “嗯,我知道是你。”于昕湉不愿招呼她,更不愿问好。   徐太太似乎噎了一下,随之叹了口气:“于小姐,不知你什么时候有空,我们见见?”   于昕湉并不客气:“不好意思,我觉得见你不安全。”   徐太太自嘲地笑了一下:“于小姐,当年的事真的很对不起,但时至今日,我已经没有什么办法对付你了,而且说实话,自从最近发生了这么多事情,我一直在想,当年我是不是做错了?这次找你,我不过想跟你说说心里话,我保证,我们这回绝对是单独见面,从始至终都不会有别人。时间地点都由你定,你很安全。”   于昕湉还是拒绝:“但我没时间,我每天的安排都很满。”   徐太太大概也知道她现在每天的安排大体如何,对此早有准备:“没关系,我就你的时间。这样吧,你家宝贝晚上睡觉之后,我在你们小区门口的便利店里等你,那里说话方便,你的安全也有足够保障,不是吗?”   于昕湉略微思索,答复了一句“我看情况吧”,就把电话挂了。   直到晚上哄贝贝睡觉,于昕湉也没拿定主意到底要不要去见徐太太。   待贝贝睡着后,她从儿童房里出来,看看墙上的挂钟,正指着9点过。   她忽然很好奇,徐太太真的会在那里等她吗?   她走到门边换鞋,萧野听见动静,从书房里出来:“你要出去?”   她抬头看见他紧张的表情,忽然意识到他是在担心什么。   其实她应该无所顾忌不是吗?他把她从徐则谦手上抢过来的,如今她已经挑明是要回到徐则谦身边,就算真的到徐则谦那里过夜,他又能怎样?   可不知如何,她不愿让他有这种误会,索性实话实说:“徐则谦的妈妈来找我,说要谈谈。”   这个似曾相识的情境,立刻让萧野想起某件往事。他的脸上飞快地掠过一丝尴尬,“哦”了一声。   她开门正要走,他又道:“注意安全!要我送你吗?”   她回头看他,那目光让他自觉这句“注意安全”由他说出委实讽刺。   他尴尬地立在那里,听她淡淡道:“就在楼下。你还是在家吧,总不能把贝贝一个人留在这儿。” 作者有话要说:     ☆、第11章   于昕湉走到那家便利店门口,果然看见靠着落地窗的那排长条桌旁坐着徐太太。   便利店里从来不会太热闹,这个点儿更是冷清,她进门的时候,刚好有一个人买完东西出来,于是店里除了店员,就只有她们俩了。   四年不见,徐太太变化颇大,明显地老了好几岁。都说人在四五十岁这一段会有一个突然变老的时期,看来不假。   想来这几年儿子生活不如意且受抑郁症困扰,最近又同她反目,对她的打击也很大吧。   于昕湉并不着急,从容不迫地先买了杯热牛奶,才走过去。   她忽然觉得徐太太有点可怜。   别的不提,单论以她这样的身份,在这个时间独自守在平常只有下班后没空做饭的小白领才常光顾的便当桌旁,等待一个不知究竟会不会出现的晚辈,而且每个孩子就寝的时间相差甚远,她并不清楚贝贝究竟几点睡觉,想来不知何时起就在这儿等着了。   这份诚意,或许也该抵得过几分罪孽吧。   于昕湉坐在徐太太身旁的小圆凳上,并不说话,只端着牛奶喝了一口。   徐太太对她慈眉善目地笑:“于小姐,谢谢你能来。”   于昕湉冷冷地并不看她:“有什么话请快说吧,时间不早了。”   徐太太点头:“是。”她看定于昕湉,“于小姐,几年不见,你当了妈妈,越发-漂亮了。”   于昕湉低头望着牛奶杯,并不接她的话茬。   徐太太尴尬地转了话题:“我就老喽!你也知道,我家最近这些事啊……唉!我也真是惭愧,自己的儿子自己不了解,没想到他会这么倔。那个余蕙吧,又是个死要面子活受罪的主儿。于小姐,你是她的伴娘,你们俩应该关系不错?可我猜,即便不知道你和则谦的事,这些天她也没跟你诉过苦吧?就是我问她,她也一直给我死撑着,说则谦待她很好,两个人新婚燕尔蜜里调油的,听得我都心酸啊!”   于昕湉不作声,心里却有风雨大作。   这是她这些天一直很介意也一直回避去细想的问题。她和余蕙的关系并没有表面上看来那么好,但是如今她们俩的关系,又实在很挑战一个人做人的底线。   不过徐太太所描述的这个余蕙,倒也的确是她的典型做派。   徐太太又道:“于小姐,我今天电话里跟你说过——我也的确是那样想的——也许我当年是做错了吧?真不该把你和则谦强拆开,害得你们俩都这么痛苦,萧野那孩子……现在弄成这样,我也对不起他。可是于小姐,你和萧野毕竟已经结婚好几年了,他有多爱你你知道吗?他……”   “他对我如何不用你来说,”于昕湉打断了她,“再说你和他是同盟,你当然要说他的好话。”   “你这么说,我也无话可讲。”徐太太静了一会儿,又道:“可你们毕竟都有孩子了,你就真的忍心孩子这么小就缺失掉亲生父母的一方吗?我相信作为母亲,你一定放不下孩子,去哪儿都要把他带在身边,可是老实说,则谦这个人,你恐怕也看出来了,他用情太偏执,三十岁的人了,也还是不成熟不理性,在这上面他真的比不过萧野。照理说,他看重你,也该看重你的孩子,可这一点,他恐怕很难做好,对你的孩子,他怕是要争风吃醋的,你觉得你带着贝贝跟他重新组成家庭,真的会有你们现在想象中的那么幸福吗?”   于昕湉不说话了。   她不得不承认,徐太太戳到了她的痛处。   之前徐太太说,她惭愧于不够了解自己的儿子,但在这一点上,她其实很了解他。   这天晚上,于昕湉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久久无法成眠。   这既是因为徐太太的一番谈话所强化了的心事,也因为楼上那对夫妇又在吵架了。   这对夫妻年纪跟于昕湉萧野差不多,有一个一岁多的女儿。去年贝贝还没上幼儿园的时候,于昕湉每天带他出去玩,少不得常和同小区的其他小宝宝一起,那个孩子也见过几次,是保姆和外婆带着的。别人家的事不好探听,楼上这对夫妇常常在半夜大声争吵摔东西,通常要闹到宝宝被惊醒大哭才会停止,只是吵归吵,邻居们并听不清他们吵架的内容,因而都一直不知道原因何在。   这种事保安也不好出面干涉,邻居们也都耐着性子装聋作哑,只是在遇到这样的时候,于昕湉少不得多起几次床,看看贝贝有没有被吵醒。   好在小朋友睡眠通常都很沉,贝贝从来不受其扰,今晚也是如此。   但是到了1点多,就连贝贝也被惊醒了。   因为这次,那对夫妇闹出了大事——吵到最后,丈夫拉开窗户纵身跳下,九楼的高度,当场毙命!   从楼上一直追到楼下的呼天抢地,惊动了整幢楼及左近单元的人。一番吵嚷之后,救护车和警车先后来到,抬走了尸体,带走了状若疯癫的妻子,留下一群震惊的邻居。   于昕湉没有下楼,只是抱着睡眼惺忪不明所以的贝贝站在窗口张望。   这是她第一次目睹一个人的死亡,还是如此惨烈的自杀,也是震撼得说不出话来,浑身不由自主地瑟瑟发抖。   萧野走过来拥住他们母子,宽慰道:“没事了,快去睡觉吧。”   于昕湉转过来一眼看见他,心里忽而一抖。   她突然意识到,当男人真正脆弱起来,会比女人更可悲。   徐则谦的单元楼离这边较远,并未听到此事。第二天于昕湉跟他说起这事,他目光炯炯地望着她:“如果有一天你不要我,我也像他那样。”   于昕湉看着他,不知何言以对。   其实他向来也是如此,只是她过去从未在意过,甚至还一直为他的用情浓烈乃至极端而感动。这段时间《匆匆那年》掀起一阵小热潮,她便想起她当初看那部小说,就是在四年前,还和徐则谦好端端在一起的时候。   她那晚熬了个通宵,清晨5点多看完爬上床,迷迷糊糊等了她一夜的徐则谦被惊醒,翻个身搂住她:“总算看完了?”   “嗯。”她很困,但是脑子里满满地充塞着一个故事,一时却也睡不着。   “什么小说这么好看?居然熬到这会儿!”   她闭着眼睛:“前面很好看,后来越来越不喜欢,不过既然已经看了那么多,还是一口气看完算了。”   “……为什么越来越不喜欢?”   “因为不喜欢女主角。她太林妹妹了,特别敏感偏执又多愁善感,一身负能量,要我是男主角也会变心的。”   “这么夸张?她怎么个负能量法?”   “嗯……例子太多了,就说一个吧。他们俩都分手好久好久了,她都去了澳大利亚跟男主角天各一方了,居然还可以走在街上听到某首歌曲的时候就心痛得蹲下来泪流满面。”   他沉默了一会儿,说:“如果我们不能在一起,我也会这样的。”   当时她真的很感动,可是现在,她有一点害怕,有一点抗拒。   因为,那是一种被绑架了的感觉。   两天之后的这个晚上,萧野有应酬,快九点还没到家。   于昕湉照例在儿童房里哄贝贝睡觉,正给他讲着故事呢,贝贝忽然指了指墙角:“妈妈,那个叔叔是谁?”   “什么叔叔?”于昕湉莫名其妙地回头看了一眼,那里当然空空如也。   “那个叔叔。”贝贝还在看着那个墙角,问得很认真。   于昕湉忽然明白过来,只觉一股寒气顺着后脊梁骨直爬到颈窝里来。   她一时间吓得浑身僵硬,忙强笑道:“贝贝别分心,咱们来把故事讲完好不好?”   贝贝听话地“嗯”了一声,又看了看那个墙角。   不一会儿,贝贝睡着,于昕湉轻手轻脚地离开他的房间,忙给萧野打电话:“喂,你什么时候回来?”   “这边快结束了,怎么?”萧野问。   “哦……没事,那你忙完快回来吧,路上小心。”   她没事从不会给他电话催他回家,何况他们俩最近是这样的关系。萧野意识到不对劲,又追问了一句:“没出什么事吧?你还好吗?”   于昕湉看看周围,不敢说出来,只道:“没什么。”   萧野说:“我马上回来。”   于昕湉挂了电话,想了想,又回到儿童房里去,坐在贝贝床头,心不在焉地摁着手机上网。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在保护贝贝,还是从母子二人的彼此陪伴中求个心安。   过了一会儿,总算听到门响,以及萧野的声音:“昕湉?”   她连忙迎出去,心里安定了不少:“你回来了。”   萧野走过来,仔细看她:“到底怎么了?你脸色不太好。”   于昕湉定了定神,把刚才的事说了一遍。   萧野搂住她的肩膀:“别怕,哪有这种事?就算真有,他也该回他家,来我们家做什么?贝贝是不是想起白天看到的什么人、或者是模仿电视里的什么台词?”   于昕湉心里不踏实:“可是贝贝从来不这样啊……都说小孩子眼睛干净,能看见大人看不见的脏东西,今晚还好,我就怕万一哪天又来,再吓着了他……”   萧野说:“那咱们问问怎么破解?求个心安也好。”   于昕湉说:“我刚才网上看了看,也问了问人。你明天可以休息吗?咱们带贝贝去庙里烧香,再求个开光的符什么的,给他戴在身上,好歹护一护。”   萧野点头:“行,那我去安排一下。”   于昕湉的心放下了一些,正要回卧室,忽然萧野又叫住她:“昕湉……”   她回头,见他面色略微尴尬:“别害怕……今晚我过来陪你?”   她稍事迟疑,到底舒了口气:“……好。” 作者有话要说:     ☆、第12章   萧野过来的时候,于昕湉已经在床上躺了有半个小时。她闭着眼睛,背对着他那一侧,看起来像是睡着了。   萧野轻手轻脚地上床,拧灭了他那一侧的床头灯。   分居多日,这一晚,恐怕他一时半会儿是睡不着的。   于昕湉其实一直没睡着,刚才怕也有几分是在等他,现在他来了,她的心彻底安下来,睡意便开始慢慢涌来。   刚刚觉得脑袋发沉,忽然听见他低低地说道:“其实,有些话,我一直想对你说的,但知道你不会相信也不会接受,说了也没用。”   于昕湉启开一条眼缝,默不作声,动也不动,只当自己是睡着了。   他或许也并不介意自言自语:“那天……我本来不想对你那样的……我知道一旦那样,你也许一辈子都不会原谅我了。我本来打算等徐太太一走就送你去医院,我都想好了,等徐太太逼你跟他分手之后,在你最痛苦的时候陪伴你、慢慢打动你……可那天看到你那个样子,我就……我是个正常的男人,我会把持不住,而且我突然想到,要是那件事我不做,徐太太再找别的男人来对你那样……于是我就……”   萧野似乎翻了翻身,应该是面对着她了。   他喃喃地反复道:“对不起,昕湉,对不起……就算知道你不会原谅我,我也还是只能说这句没用的话。我本来以为自己已经给了你足够的幸福,没想到还是……现在你给我什么样的痛苦,我也都只能咬牙扛着。”   于昕湉闭上眼睛,一滴眼泪立刻滚落到枕头上。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哭。其实没有觉得很伤心,其实这件事已经过去这么久了,在曾经一遍一遍的难过之后,此时早已麻木。   第二天早上,于昕湉打电话到幼儿园给贝贝请了假,便和萧野一起带着贝贝去了网友们推荐的一座据说辟邪格外灵验的寺庙。   工作日,烧香的人不多,他们带着贝贝在各个殿走了一圈,教他对着大佛和菩萨跪拜。于昕湉在每尊神佛面前替儿子祈福求平安,也在每个功德箱里留下些香火钱。这并不是她第一次来寺庙,却是第一次为了儿子而来,真是从没有这么虔诚过。   最后,她给贝贝买了只轻便的开光挂坠,打算回去趁他睡着时偷偷系在他的脚腕上,以免他发现了扯下来。   从庙里出来,于昕湉才想起,漫天神佛求遍,偏偏忘了给自己也许个愿心。   最近这样纠结难堪的状态……她难保不比贝贝更需要上天的保佑。   一家三口就在寺庙旁的素斋馆吃了午饭,回家的路上,贝贝靠在安全座椅里睡着了。   下了车,萧野将贝贝抱下来。这天有些起秋风,从温暖的车里出来,乍然间就觉得凉。于昕湉忙将给贝贝准备的外套抖开盖在他身上,父母二人小心翼翼地护着儿子走到楼门里去。   进了贝贝的房间,萧野将贝贝放在小床上,于昕湉给他脱掉鞋子,盖好被子,夫妻俩不交一言,配合默契。   看贝贝睡得很香,于昕湉摸摸他的脑袋,站起来,对萧野悄声道:“走吧。”   她走了几步,萧野却不动。   她诧异地回头,忽然被他一把拉过去抱住,吻了下来。   或许是太过意外,她的第一反应竟不是抗拒,只是呆呆地站着,被动地承受。   他越发拥紧她,吻得更深。   她其实从来对他的吻没什么感觉的。本来就不是所爱的人,何况已经数年夫妻,就算原本相爱,也难免沦为左手拉右手。但寥寥几次他吻她,她还是能从中感觉到浓浓的爱意。   浓浓的爱意,掺杂在深沉的痛苦里。   有些话,其实不用他说,她早就体会得到。   只是了解乃至理解,也不代表就能谅解。   然而从昨晚到今天,她反复地想起他所曾经设想的另外那种可能性——她被迫和徐则谦分手之后,他尽心陪伴她、慢慢打动她,她会不会有一天也就爱上他,如今这样的难堪处境,亦便不必来经历?   所以……难道……她已经不再愿意爱徐则谦,而想要爱他?   辗转缠绵之中,忽然听到贝贝睡意朦胧的声音:“爸爸妈妈,你们在干什么?”   于昕湉脸一红,萧野松开怀抱,眼睛却仍然盯着她,语气里柔情百转:“爸爸在亲妈妈。”   贝贝巴巴地张开双臂:“我也要亲妈妈!”   于昕湉尴尬顿扫,忙走过去蹲下身子,让他在脸颊上亲了一口。   萧野也凑过去:“也亲爸爸一口。”   贝贝依言而行。亲完之后,他眨巴眨巴眼,嘻嘻一笑:“爸爸妈妈,我要起来玩!”   萧野似乎有些失望:“你这就不睡了?”   于昕湉却如遇救星,拉住他伸过来的手:“好,起来吧!”   大约因为这天是没生病也请假,爸爸也难得地在家休息,贝贝特别新奇也特别兴奋,满屋子呼啸着跑,又笑又叫。   于昕湉也忍不住嘴角上扬,心里忽而咯噔一下,想起一句话——   世界上最好的家,就是爸爸爱妈妈。   之前她和萧野分居,贝贝很快察觉到,有一天就问了:“爸爸,你怎么睡到那个房间去了呀?”   她一时尴尬,好在萧野反应迅速——亦或是他早已为了这一刻做好准备:“爸爸最近工作太忙,晚上老加班,回房间睡觉怕吵到妈妈。”   也不知贝贝到底听没听懂,总之,他小大人似的点点头:“哦。”   萧野又叮嘱一句:“以后你也要这样爱妈妈、爱你的老婆,记住了吗?”   贝贝又点点头:“嗯!”   假如给贝贝换个爸爸,虽然也仍是爱妈妈,可是,那还是最好的家吗?   因了这一层考虑,第二天,于昕湉又犹豫了。   要不要去徐则谦那里?   如果不去,该怎么说?   送完贝贝,她在小区里的岔道口迟疑片刻,到底还是转向自己家走去。   刚走了几步,忽然有人从后面快步赶上来,一把捉住她的手臂。   她无奈转身:“则谦……”   徐则谦黑着脸:“你是不是又要躲我了?昨天说是孩子不舒服要在家陪,今天呢?还打算晾着我?”   这回,于昕湉彻底不知该如何解释了。   “我……”她张了张嘴,却无话可说。   徐则谦原本只是憋着一簇微暗的火苗,可一旦脱口而出接触空气,就立即猎猎燃烧了起来。下一句话,他的语气里已是怒火熊熊:“孩子真是不舒服吗?我昨天早上可是看见你们一家三口言笑晏晏地出门的,他活蹦乱跳,哪有半点不舒服的样子?于昕湉,你不至于令人发指到这种地步吧?为了躲我,连咒自己亲生儿子都在所不惜!我真有那么令你讨厌吗?”   面对他如此激烈的责难以及受伤的眼睛,于昕湉只觉得百口莫辩。那天晚上贝贝吓到她的事情,匆忙之间说不清楚,所以她给徐则谦发微信时只是说他不舒服,原想着当面再解释的,没想到他盯她盯得这么紧,立时就误会了。   徐则谦又冷笑一声:“后来你们回来,那夫妻恩爱夫唱妇随的样子,怕我看不见是不是?于昕湉,你实话告诉我,你跟萧野到底有没有分居?你其实是脚踩两只船把我当小三解闷对吧?你是不是爱上他了,所以才一直悬而不决不肯离婚?”   于昕湉觉得心里一阵一阵发紧。他着紧她她知道,可是这样寸土必争不依不饶的,她真的有些受不了。   可要她如何开口对他说,他密密匝匝的爱情已经让她喘不过气来了?谁的生活中都不可能只有另一个人,何况她还是个母亲,可是显然,他就是认为他的世界里他的生活里只有她一个人,若如此争辩,非但不能求得他的理解,还会火上浇油。   于昕湉定了定神,想着一切到底只是个误会,还是要想办法安抚好徐则谦,于是低声道:“我没有爱上萧野,如果爱上了他,这段时间我也不会跟你在一起了。”   徐则谦正在气头上,口不择言道:“那可不一定!你跟我在一起谁知道是冲着什么?也许只是他满足不了你了呢?”   于昕湉不堪其辱,也来了脾气,转身要走。   他哪里肯放过,再度拉住她:“你真的不爱他吗?那你怎么解释你这么爱他的儿子?”   于昕湉觉得他简直不可理喻:“我这么爱他的儿子,是因为那也是我的儿子!”   他还是不能理解:“你们如果是两情相悦,生下的孩子才会喜欢啊,女人都是冲着孩子的爸爸才爱孩子的,可这孩子相当于你是被强-暴生下来的,你怎么可能爱他?你搞搞清楚,就是这个孩子拆散了我们、让我们受了这么长时间的苦,难道不是吗?”   于昕湉心底一片冰凉。   他到底把真心话说出来了。   正是那天徐太太所说的,他其实根本不会爱她的孩子,他会跟她的孩子争风吃醋。   男人和女人对孩子的感情永远是不可能一样的。哪怕是自己的亲生骨肉,许多丈夫还会为有孩子之后妻子对自己的冷落而大为不满,时时抱怨妻子有了孩子就不再爱自己,恨不得将孩子扔给老人带就算了,何况还是从未当过父亲的徐则谦,要他爱自己情敌的孩子,真的难以想象。   母亲是这个世界上最孤独的人。有了孩子之后,她们便会爱自己所爱的人,辜负爱自己的人,这根本不是她们所能选择的,有多少丈夫能够理解这一点呢?   若能有一个哪怕被辜负也还是爱她的丈夫,这个母亲便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   于昕湉无法否认,她身边恰好有一个这样的人,就是萧野。   她一直辜负着他,他却爱她始终如一。   想到这里,面对着徐则谦的于昕湉护犊之情瞬间高涨,对方霎时间变成了敌人。她硬邦邦冷冰冰地说了一句:“我爱我自己的孩子天经地义,不需要同任何人解释。”   话音掷地,徐则谦如同挨了一闷棍,立时放手。   她转身,头也不回地快步走回家去。 作者有话要说:     ☆、第13章   接下来两天刚好是周末,于昕湉本来就不会跟徐则谦见面的日子。   她觉得松了口气一般。   原来这份爱情,给她的压力已经大到如此地步了吗?   所以,这样也好吧,各自冷静一下,好好想想接下来的路究竟该怎么走。   晴朗的初秋,已经有些早熟的树木换上了满枝金黄,在阳光里耀眼地热力四射着,笑意盈盈着,教人每每在走到门外的一瞬,心里豁然敞亮,烦倦尽消。   这是最适合户外活动的光景,于昕湉和萧野带贝贝徜徉于各个公园绿地,芳草依旧萋萋,萧野带贝贝放风筝,贝贝张开双臂使劲欢笑高呼着奔跑,于昕湉在旁边给他们拍照片视频,一家三口其乐融融。   这是于昕湉和萧野从未出口却始终坚守的默契:不管他们夫妻俩关系如何,不能影响到孩子。   只是在欢声笑语之中,于昕湉常常一刹分神,陡然之间就痛彻心扉。   忽然想起徐则谦,这两天,他一定过得很不好。   她也并没有完整的幸福,可是她至少有一个家,有时时能淡化自己的痛苦、寄托许多挚爱的儿子,而他,孤家寡人一个,细细想来,其实什么也没有。   他本来可以有的,只是为了她,他放弃了。   无论已经多么不愿意,无论他带给她多大的压力,说到底,她还是爱他。   好几次,萧野和贝贝父子俩玩得投入时,她背身走到一边,掏出手机,翻到徐则谦。   可最后一刻,还是不知道该对他说什么。   他也始终倔强着沉默,令她捉摸不透,牵肠挂肚。   周日午后,一家人照例午觉,于昕湉醒来时,听到客厅里已经传来父子俩的笑语声。她走出卧室,见萧野膝上放着iPAD,贝贝趴在一旁,俩人正有商有量地挑照片,打算洗出来。   贝贝问:“洗出来放哪儿呀?咱们是不是要买很多很多相框?”   萧野说:“可以买一点,把特别好的放大了摆出来,其余的放在相册里。今年情人节爸爸送给妈妈的相册都还没用上呢。”   “嗯,好!”   他们挑好了照片,发送给一家网店冲印,贝贝是急性子:“什么时候能洗出来呀?”   “他们说一个小时就可以了。不过如果要快递送来,就要明天才能到。”   “那可以不要快递吗?”   “可以,我们可以自己去拿。”   “那一会儿我们去拿吧!”   “好,没问题!”   于昕湉做晚饭的时候,他们已经取了照片回来,在往相册上贴了。当然,照片主要是萧野在贴,贝贝则在旁边贴上装饰的小贴图,萧野用荧光笔在每张照片旁写上一两句话,标注拍摄时间地点及情境,贝贝也学他的样子,用不同颜色的荧光笔在其余的空白处写写画画。他才三岁多,能力有限,大多不过是打上或长或短、或大或小、奇形怪状的记号,浅淡明亮鲜艳的颜色,胖胖的笔画,没有人看得懂,但是漂亮得如同抽象派画作。   萧野一页一页地极力称赞,贝贝也很得意:“妈妈妈妈,快看我和爸爸做的相册!爸爸说可以进美术馆展览啦!”   于昕湉把炉火关小,走过来,看见最开始竟是四年前的老照片。她怀着贝贝,大约有七八个月了,肚子很大。以她和萧野的关系,他们既没有婚纱照,她也没有特意去拍孕照,那张照片是萧野抓拍的。那是一个清朗明净的早晨,她靠在阳台上默默望着远方,似是在想什么心事,他捕捉的光线和角度都极好,她仿佛泛着金色绒毛的轮廓,除了腹部凸起其余部分依然美好的身段,干干净净的脸庞和衣服,浑身笼罩着一层母性的圣洁光辉。   贝贝在把刚才萧野的讲解重复给她听:“妈妈,爸爸说,妈妈的肚子里就是我,那时候我还很小很小,但是对于妈妈的肚子而言,已经很大很大了。”   于昕湉揉揉他的脑袋,抿着唇角笑。   那张照片的斜下方,是萧野写的一句话:“贝贝在宝宝肚子里,我最爱的两个人。”   其实那天徐则谦质问她的时候,她也疑惑过,为什么对一个被并非所爱之人强迫而生下的孩子,都可以爱到这种地步?有些女人确实是像他说的那样,不得不生下的孩子,可以转手就扔掉甚至杀死,《半生缘》里的曼桢,在生下孩子重获自由的第一时间,也选择了决绝离开。   可是女人和女人也是不一样的,她们的心情她无从理解,她只知道当小家伙在自己肚子里翻来拱去伸手踢腿的时候,她就已经放不下他。   她记得最开始感觉到胎动时,萧野很紧张,担心地问:“他踢你你会不会痛?”   她说不会,他还是不放心,切切地对着她的肚子叮嘱:“贝贝,你不可以弄痛妈妈,知道吗?否则等你出来看爸爸怎么收拾你!”   她那时不怎么跟他说话,因而也没有告诉他,她其实很喜欢小家伙踢她,他每踢一下,她都很开心,也更爱他一点。   其实,父亲也是需要培养和成长的吧?假如她和徐则谦有一个共同的孩子,他陪她经历过那一切,或许他也会成熟起来,理解她,知道她对孩子的爱终究和对他不同,而且孩子属于他们的时间不过短短十来年,而这十来年当中的至少一半,孩子也不是完完全全属于他们,而夫妻有着可以完全属于对方的一辈子,这二者何从比较、又何必计较?   周一的早晨,于昕湉送贝贝去了幼儿园,回到小区里,就看到徐则谦正在某个路口徜徉。   她叹了口气,知道他是在等她。   于昕湉走过去,看见徐则谦的眼圈是红的,眼珠子上布满了血丝,脸颊也凹陷了下去,皮肤发干,这几天不知是怎么过来的。   她还没开口,他已经走过来拉住她的双手,那样子竟像个怯生生的大男孩:“昕湉,我们别吵架了行吗?一吵架,我就觉得你像是要跟我分手,再也不会见我了……”   说起来,那确实是他们俩第一次吵架。四年前他们在一起不到半年,热恋都来不及,就算偶尔有不愉快,也会在升级之前就在欢爱中尽数化解,再加上她当时对他也是百依百顺,真的很难吵得起来。如今他们关系本就微妙,突然来了这么一遭,的确让人措手不及。   光看见他的样子已令于昕湉于心不忍,再听他那憔悴不堪的语气,她的心霎时就溶化了,鼻子也泛起了酸:“怎么会……”   他的脸上顿然绽发出光华:“那……我们回家好不好?”   进了门,于昕湉只见满屋子乱得一团糟,方便面的盒子、用过的纸巾团、团在沙发上的毛毯、甚至还有抽了一半的烟,散得到处都是。于昕湉连忙挽起袖子去收拾:“怎么跟狗窝似的?钟点工阿姨没来吗?”   徐则谦理直气壮:“我故意留给你看的,让你知道我有多惨。”   她一时语塞:“……你什么时候才能成熟一点?怎么连烟都抽上了?”   “反正你不要我了,也管不着了,你不让我抽烟,我偏抽给你看。”   于昕湉气结,回头瞪他:“我不要你了,又怎么能看得见?看得见也不会在乎了啊!”   他脸一黑,快步走过来抱住她:“你敢!你要敢不在乎我,我就……”说到这里,他嗓子已经发干发燥:“别收拾了……”   他夺过她手里的垃圾扔掉,不由分说就吻下来:“宝贝,宝贝,你想死我了,你折磨死我了……不许你看不见我,不许你不在乎我!”   他扯开她的衣服,见她高高鼓胀起来的乳-房上,硬凸而起的乳-头红得发亮。他喜得发急,捧住它们使劲地吸,嘴里含含糊糊地问:“是不是也很想我?是不是痒得想让我用力吸它咬它?”   于昕湉满脸烫红,无法否认:“嗯……”   他压着她躺下来,欺身而上,用她泛着情热的双峰夹住自己,两根大拇指还在两枚红艳艳的珠子上快速滑动捻磨。她被他带得渗出了一层细细的汗意,越发像是情动到汁液也沁了出来一般。他咬牙强忍着坚持,她却终于忍不住蹙眉推他:“好了……够了……下面……唔……要……”   他粗喘着也在求她:“那你发誓,再也不许那样折磨我!”   “嗯……”   事后,他趴在她的小腹上,有一下没一下地啃着她肚脐边缘最柔软的小肉:“昕湉,我保证,以后再也不那样了。我会好好爱贝贝的,你带他嫁给我,我会把他当亲生儿子。”   他蹭上来,团住她的胸,语气里却还凝着一丝委屈:“但有些事我可能真的没办法,就算对咱们自己的孩子,你那样我也会吃醋的,我想你爱我多一点,我知道你有了孩子不可能再像以前那样对我了,可也别比我爱你少太多吧?”   于昕湉轻轻抚过他的黑发:“你如果也爱孩子,我们就等于是有了同一个兴趣爱好似的,你不会再吃醋啦。”   “嗯。”他抬起头,顺从地、恋恋地望着她,“那你赶紧跟萧野离婚吧,我这边也快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14章   于昕湉还是不知道徐则谦那边据说很快就能实现的和平离婚究竟是怎么做到的,在她自己这边,她着实拿不出太好的办法来。   其实她也在纠结,就算萧野同意把贝贝给她,她到底该不该嫁给徐则谦?   徐则谦的保证她并非不相信——事实上,正因为她知道他说的是实话,所以才更纠结。   就算是对自己的亲生骨肉,他都不可能成为像萧野那样称职的父亲。   她究竟该给孩子选一个更好的父亲,还是该选那个自己真正爱的人?   她一方面很担心,假如父母双方在对待孩子的态度上总是无法统一,必然就会不断累积起更多的矛盾,久而久之,夫妻感情也未必还能像最开始的时候那样好了,孩子也说不定会发展出一个分裂的人格。   但是另一方面,假如母亲为了孩子放弃太多,不但自己不幸福,还可能会无心地给孩子造成负面影响,人总该首先好好爱自己,才能好好爱别人,任何一个别人,包括孩子。   这天晚上,贝贝睡着之后,于昕湉来到书房。   萧野停下手头的工作,抬起眼睛看她:“昕湉,有事吗?”   她点点头:“嗯,有空聊聊吗?”   他站起来:“可以的。”   他们俩分别坐在茶桌的两边,萧野顺手烫了只茶杯,给于昕湉倒了杯茶。   她注视着那只茶杯,又抬眼看他。   他脸上立即显出了狼狈。这几年她从未跟他一起喝过茶,个中原因无需再提。   于昕湉又重新看住那只茶杯,好像找到了一个最好的打开话题的点:“萧野,你要怎么样才肯把贝贝给我?”   萧野的脸色变了。其实于昕湉这样郑重其事地来找他,他心里既有虚妄的期冀,也有惴惴的忐忑。这段时间她一直没再提离婚的事,他虽然不敢用力,可也希望能让她回心转意,不想蹉跎多日,她还是又转回到了这个话题上来。   他握紧双拳:“我说过,我怎样都不可能把贝贝给你,你想要他,就留下来。”   她轻叹一声:“你觉得我们这样名存实亡的婚姻真的有意义吗?”   他不假思索:“有意义。这样我可以在最近的地方等你,当然,你走了我也还是会等你,只是……我怕那样你就感觉不到我的存在,我真的永远也等不到你了。”   于昕湉沉默半晌,转开脸望向一旁:“萧野,你这样真的不值得。你很可能是一辈子也等不到的,何必呢?其实你条件很好,完全可以得到真正能握在手里的幸福,有些事情错了就是错了,执着其中也不能改变什么,不如放下。”   萧野飞快地反问:“那你和徐则谦为什么不能放下?”   于昕湉心里跳了一下,嗫嚅片刻方道:“因为我们彼此相爱,根本没必要也没道理要放下。”   萧野反应依旧迅速:“可是我们有婚姻和孩子。”   于昕湉再也无言以对。   萧野也缄默不语。   片刻之后,于昕湉幽幽道:“可你不是说过吗?是你对不起我,所以,我给你的所有痛苦,你都只能咬牙扛着。”   萧野震了一下,他没想过那晚的剖白会被她听到并记住。   “我知道我带走贝贝你会很痛苦,难道这点痛苦你就不能咬牙扛着了?”于昕湉把话说完,觉得自己很过分。   可她是真的没有办法了。   萧野感到一种无力的伤心。他知道于昕湉不爱他,但她向来善良柔顺,他怎么也想不到有一天她会利用他对她的爱来要挟他。   他默默思索了一会儿,终于道:“那咱们就让法院判吧。如果法院把他判给你,我会把这个痛苦咬牙扛起来。”   这个提议,在于昕湉看来,并没有使她的问题得到解决。   贝贝已经三岁多了,早已不在法院会绝对倾向于母亲的年龄,而她和萧野离婚可以说是她有外遇出轨,她是过错方,法院很可能会因此而将贝贝判给萧野。   既然谈不下去,她也只能起身离开。走出书房的时候,她目光一错,看见了门边书架上那枚晶光水亮的施华洛世奇水晶苹果。   她决定嫁给萧野的时候,萧野欣喜若狂,捧着这枚苹果和戒指一并来向她补求婚仪式。他告诉她,这是他们刚认识的那年平安夜,他原打算送给她的圣诞礼物。可他还没来得及送出她就已经拒绝了他,这枚苹果只好一直可怜兮兮地躺在他的抽屉里。   他那时还以为新生活终于开始,一切都还有机会,所以那么积极地来追求她争取她,殊不知这番表白只会让她更痛更悲更愤怒。   那个平安夜,明明是属于她和徐则谦的节日,他怎么敢、怎么好意思去提起?   所以这枚苹果,她看都没多看一眼,更别说去碰了。没有接过来砸碎,只代表着她最决绝的冷漠。   一隔数年,她已经没有了当年的悲恨,此时再看到这枚苹果,忽然觉得它那么可怜。   那时候还没有风靡大街小巷的“你是我的小苹果,怎么爱你都不嫌多”,但是苹果向来是爱意的象征,英文中的掌上明珠,就是apple in the eyes。   本是寄托了一片真心和一个人对幸福的全部期冀,却被如此地轻视和冷落。   假如它邋遢蒙尘还罢了,偏偏它始终清亮如新,意味着它的主人还在敝帚自珍地将它小心呵护。   她收回目光,快步走出书房。   如同不敢再看他那颗心。   就在于昕湉这边毫无进展的时候,却突然得知了徐则谦那边的进展。   他是真的离婚了,究竟是怎么做到的,她也一并得知。   这天来找她的人,是余蕙。当事人本人,带来的自然是第一手的最可靠消息。   一段时间不见,余蕙脸色萧白,显然是陷在极其揪心的困境里。   她望着于昕湉,凄然一笑:“昕湉,其实我知道你和徐则谦的事已经有一阵子了,他妈妈告诉我的。”   于昕湉一怔。   她没想到徐太太会主动把儿子不忠的事告诉儿媳,不过心念电转之间,她已明白过来。   徐太太是觉得余蕙有背景有手段,指望她知道之后能去对付于昕湉,让徐则谦不能跟于昕湉在一起。   那天还跟于昕湉可怜巴巴地说再也没有办法可以对付她,其实背地里早就发了大招,好一条阴险的老狐狸!   于昕湉暗暗咬牙。   “徐则谦的妈妈说我死要面子——呵,还真是!我其实早就想找人查查徐则谦到底为什么结婚后从来不理我,可跟谁我都开不了这个口,就算是对素不相识的私家侦探,我都……我是可以不让他看到我是谁,可他一旦调查清楚徐则谦是谁,又怎能查不出我?”   于昕湉咬着嘴唇,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余蕙的唇角不自觉地抽了抽——人长期失眠得不到充足休息时,就是容易有这样神经质的反应:“昕湉,你不用摆出这副愧对我的样子。徐则谦从没碰过我,不管是男女朋友还是夫妻,我和他都是有名无实,你们以前就在一起,说起来倒像我是第三者了……”   于昕湉听不下去了:“不是的……不管怎么样,法律上你们才是夫妻。”   余蕙抿紧嘴唇:“昕湉,你一直都很善良,我懂的。我从来没有真心把你当成好朋友,但你一直包容我。不过也是,你从来都是居高临下的那一个,有什么必要不包容我呢?我以为至少在最后,我找了个不输于你的老公,谁知他竟是这个世界上对你最死心塌地的那个人!我认输了,昕湉,我在你面前什么颜面什么尊严都没有了。之前我还苦苦端着不愿来见你,我跟自己说来找你也没用,反正徐则谦是铁了心不要我,就算我腆着脸求你离开他,他也只会更恨我,更不可能回到我身边,况且我还要他回到我身边干什么呢?可事实上我不来见你是因为你是这个世界上让我最没面子的那个人,我根本没办法面对你。”   于昕湉满心酸楚:“余蕙,别这么说……”   之前那段时间她一直像鸵鸟一样躲着不去想余蕙,除了觉得对她有愧之外,还因为有点怕她。不管怎么样,人家是明媒正娶的合法妻子,她怎么说都是第三者,以余蕙的脾气,无论明着还是暗着整她一下,都无可厚非。虽然徐则谦一再强调会保护好她,可她真的想不到他能如何护得她周全,毕竟她不是一个人,她还有家庭,还有贝贝……   如今余蕙的这番剖白,分明表露了不管她有没有伤害她的能力、她至少并没有伤害她的心思,这让于昕湉更加无法直面。   余蕙摇摇头,勉力振作了一下:“今天我跟徐则谦去办了离婚手续,走出民政局的那一刻,我忽然有一种大彻大悟的感觉。既然我在你面前什么颜面什么尊严都没有了,我还有什么好顾忌的?有一件事情,我可能永远都没法对任何一个人说起,可我憋在心里又实在难受,我思来想去,唯一能让我说出口的人,难道不就是你?反正别的事情你只会知道得比我更多,再多知道这一件又能如何?   “而且,我想让你知道徐则谦是怎样一个人。我不知道你听完这件事之后是会觉得他为了你可以对别人做绝到令人无法想象的地步、所以你很感动你更爱他了,还是觉得他这个人实在不择手段到有点可怕,反正我告诉你了,你怎么想的,都跟我无关。”   于昕湉的手心里沁出汗来:“什么……事?”   余蕙笑了笑,那笑容并不大,却有那么一点点状若疯癫的意思:“昕湉,你知道他为了逼我跟他和平分手、什么事都不闹出来、不采取任何手段伤害到你,他是怎么做的吗?” 作者有话要说:     ☆、第15章   于昕湉咬紧牙关,已经有点没勇气听,因而也追问不出口来。   但这并不影响一个下定决心的女人说出真相。余蕙目光发直,轻嘲地笑了笑:“徐则谦婚后别说碰我了,连见都没来见过我。我但凡找他,他都让一个助理来打发我。为了打发好我,那个助理也很尽心尽力,基本上就是我这段时间的司机、保姆、陪游、陪逛、代购、快递、跟班……总之,他对我无微不至,在我最脆弱最抓狂的时候。我从小到大,从没看见现实生活中有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这么好的,何况他还英俊潇洒,风度翩翩,谈吐儒雅,每句话都能哄得我舒舒服服……”   于昕湉有点明白了。   余蕙看了她一眼,自嘲地笑了笑:“你也知道后来发生什么事了,简直是不可避免的,我跟他上了床,我对他动了真心。其实第一次的时候真的不能算是我的错,那天他故意引我喝醉了酒,然后我睡到半夜的时候,他爬到我床上来,让我以为他是徐则谦……后来知道是他,我又羞愧又害怕,可是他抱着我拼命安慰,说看着我风华正茂又如花似玉却被老公冷落,真的很心疼我……我后来想想,是啊,徐则谦一直不碰我甚至不来见我,一定是在外面有女人,那我又何必为他守身如玉?   “就这样,我一步一步陷得很快,越来越深。我以为我报复到了徐则谦,到时候离婚他分给我的财产,也算是他给助理打工,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多么痛快!可谁知道……”   她喉咙动了动,接下来要说的话太艰难,她就算早有准备,到了这个节骨眼儿上也还是得给自己打打气:“那个助理居然是他雇来的牛郎……”   于昕湉张开嘴,无声地惊叫。   “徐则谦这样陷害我,本来已经足够摧毁我了。你想想看,骗一个女人陷入爱情、然后又告诉她一切都是假的,就够她伤筋动骨三五年都翻不了身的了。到时候他说我不忠出轨,难道我还能否认吗?就算觉得不保险,他随便拍点我和那个人在一起的照片,录几段录音什么的,难道还不够当证据吗?可他、他居然做得那么绝……”   余蕙的眼睛里交错着愤恨与恐惧:“他们竟然还串通好了,在……我们上床的地方,都事先装了好几个摄像头……他……那个人是做鸭的,懂得好多让人爽到不行但也无耻至极的姿势和方法,他一件一件教我做,每次的每次,我那种不要脸的样子,弄自己的、跪舔他最肮脏龌龊部位的……全给拍下来了……”余蕙弯腰捧住脸。现在这种事似乎已经越来越常见,但无论落到哪个好女孩身上,都是不要做人的心都有了。   “徐则谦就用这个要挟我,跟他离婚,而且对所有人都宣称是我的错,是我对不起他,我的父母不但不能为难他,必要时还得补偿他,我们更不能对你有半分不利,稍有差池,他就要把那些东西公诸于众……”   于昕湉震惊得说不出话来,她根本无法想象余蕙所遭受的这一切,更不知该如何安慰余蕙,或许她也是这个世界上最没有资格安慰余蕙的人吧?   而如今令余蕙肝肠寸断的,究竟是被曾经的丈夫设下如此毒局陷害,还是令她交付了真心与身体的人居然是个受雇来的骗子?   徐则谦终于办讫离婚手续,从民政局出来的时候,一边走一边迫不及待地给于昕湉打电话,告诉她自己恢复了自由身的消息。出了大门却看见徐太太阴沉着脸亲自堵在那里,一见到余蕙就陪着尴尬的笑脸迎上去,可余蕙并不领情,冷着脸快步跑开了。   他也想要对徐太太视而不见径直绕过去,却被她身后挡过来的两个大汉拦住去路:“少爷,太太请您回家一趟,有要紧事。”   徐则谦只好对着手机说:“宝贝,我有点事可能要晚点才回家,一会儿给你电话,嗯?乖,想你!”   徐太太还不知道他用了什么手段,自然忧心如焚。得罪了有身家背景的前儿媳,不知儿子的前途——乃至整个公司的前景,都将遭受什么样的影响。徐则谦明白,就算再忽略这个母亲,今天若不跟她回家给个交代怕是不易脱身的了。   徐则谦几乎是被押回家的,他不耐烦地同徐太太交代清楚之后,也不耐烦听她捶胸顿足的唠叨,立刻匆匆赶回来,第一个要找的人自然是于昕湉。   “昕湉,我在回来的路上,还有大概十分钟就到了,你一会儿出来,我们在小区门口见,一起回家!”   于昕湉静静地道:“好的,我在小区门口等你。”   十多分钟后,于昕湉在小区门口等到徐则谦的车,却不愿上去。   她在车窗外对他说:“你把车停好,我们出去走走,找个咖啡厅坐坐吧。”   徐则谦以为她是想喝下午茶庆祝,立刻答允:“好!”   于昕湉坐在小圆桌旁的沙发里,搅着面前的咖啡。   徐则谦叉起一小块香甜的瑞士卷喂给她,她偏了偏头,抬眼看他。   他不解:“怎么了?怎么好像不高兴?”   她望着他:“则谦,你到底是怎么让余蕙跟你和平分手的?”   徐则谦愣了愣,调整了一下脸上的表情,轻松道:“这你就别管了,反正问题解决了就好了,现在就等你恢复自由身了。”   于昕湉笑了笑:“你不想说我也理解——你还能知道这件事不好告诉别人,我也觉得挺欣慰的。那就不用说了,反正我刚才已经见过余蕙了。”   徐则谦脸色一变:“她来找你了?”   于昕湉不答,但已没有回答的必要。   徐则谦低低地咒骂了一声“贱人”,于昕湉震惊地瞪着他:“你这样害她,还说她是贱人?”   徐则谦不敢相信地望着她:“昕湉,你怎么替她说话?你到底是谁边儿的?”   于昕湉也有些激动:“这不是站在谁那边的问题,你这样根本是既违法又不道德!是,你是看得很准,我跟余蕙的关系是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好,但她从来也没伤害过我,她不是什么十恶不赦的坏人,非要用这种手段来对付。其实不管她真心如何,以前我们同学的时候,她为了表示一点都不嫉妒我,甚至还常常在一些场合维护我。我们号称闺蜜多年,她对我一直很亲热,总是刻意强调我们姓氏的发音,说我们是五百年前的姐妹,我们一起逛街一起吃小吃交换衣服分享护肤品,无关痛痒的小心事小秘密会告诉对方,那些小姐妹的小温馨都有过,不是一点感情都没有的,现在你整得她这样,我也脱不开干系,你让我心里是什么滋味?”   徐则谦不高兴了:“行了昕湉!你说这么多是什么意思?你跟她有感情,你和她的感情能跟我们之间相比吗?你怎么分不清孰轻孰重?再说了,知道农夫和蛇的故事吗?我那样做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你!这件事我一点没让你操心,自己替你解决了,你坐享其成还要挑三拣四!余蕙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如果不是我这样绝了后患,你知道她会怎么对付你吗?就她那样的人,家里不是等闲之辈,又好面子,知道你抢了她老公她不知有多恨你,现在来你这里装可怜,如果不是我那一手让她翻身不得,你还怕她不会收拾你收拾到你想装可怜都没处装去!”   于昕湉觉得他是强词夺理:“就因为担心她做出什么事来,你就先对她下狠手?这跟怕一个人杀了你你就先杀了他有什么区别?难道那样就不是犯罪不用偿命吗?你知不知道这种宁可我负天下人不可天下人负我的做法有多让你的身边人寒心?”她努力缓了缓自己的情绪,压低声音,“原来你们母子都是一样的,为了赶走你身边的女人,都用这么下三滥的手段!”   她这话让徐则谦几乎暴跳,可是转念之间,他又换上了一副无所谓的神气:“不管用什么手段,反正达到目的就好。”   他再勉力调整了一下自己,脸上的表情越发柔和了些,倾过身来,握住她的手,息事宁人得都有些低声下气了:“好了好了,别生气了好不好?我们才说好不要吵架的,这才过了几天,你怎么就又……你以前不是这样的啊!你说为了你儿子,那还情有可原,可现在是为了这么个谁也不是的别人,影响我们的感情,你觉得值得吗?昕湉,我知道你善良,不过余蕙这个人从此以后跟咱们再也没什么关系,她只要好好地做人,她那些见不得人的照片和视频也不会有第三个人看见。说到底,谁让她自己经不住诱惑呢?妄想走人时又得男色又得钱财,受骗上当的从来都是贪得无厌的人。”   于昕湉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了。她向来不是很善于与人争辩,刚才一口气吵出那么一大篇话来都是因为正在气头上,何况她在徐则谦面前柔顺惯了,此时被他这么一怀柔,她的脾气都噎了回去,再也调动不出来。   但她知道这件事不能这样来看待,和徐则谦之间难以抹煞的分歧霎时间又多了一条,而且是如此严重的一条。   徐则谦见她不做声,以为她被自己说服了,便对她笑得益发温润:“好了,我的小管家婆,不提这个人了。你那边也抓紧了,好不好?我想把你娶回家已经想了太久,一天也等不及了!”   于昕湉垂着眼睛,仍是不说话。   徐则谦又要说什么,她却突然开了口:“我会想办法尽快离婚的,在那之前我们先不要见面了好不好?否则我的心很乱,总是想不到好的主意。”   她说罢,不待他答复,也不去看他的表情,径自站起来:“我有点不舒服,先回去了。”   于昕湉不敢再待下去,她也是真的,不敢再见徐则谦,和他待在一起。   抛开余蕙究竟是什么样的人不论,就算她们俩真是仇敌,余蕙的遭遇也让于昕湉有一种兔死狐悲之感。现在的于昕湉心里充满了对徐则谦的恐惧。假如,假如他也用那种手段来对付她,在他家里装上摄像头……尽管男主角是他自己,可女人从来都是更丢不起这个人的那一方,那样一来,他也可以要挟她做任何事情了,包括就算舍弃贝贝也要立刻离婚!   理智告诉她他不会这样伤害她的,可是情感上,她真的已经不敢再那么信任他。 作者有话要说:     ☆、第16章   于昕湉几乎是小跑着逃回家的。她一路上心里乱糟糟地想起当她还是个花季少女的时候,每次幻想将来的男朋友,总希望他强势又腹黑,可以对天下人赶尽杀绝,只对她一个人好。   多么讽刺,如今她真的遇上了这样一个男人,才知道这是多么可怕的一件事情。   还是那句话,一个人的世界和生活里不可能只有另一个人,所以当他只对你一个人好、对你身边的其他所有人都无所谓不在乎甚至带着敌意,那么你根本就不可能正常地生活下去。   所以,刚才对徐则谦说会想办法尽快离婚,也许只是她想要暂时自保的缓兵之计……   也许她终究还是会跟萧野离婚,毕竟她并不爱他,可她还会不会嫁给徐则谦,此时在她心中已是个大大的问号。   短短十分钟的脚程,徐则谦已打了好几个电话,于昕湉都没接。   回到家进了门,徐则谦的微信就来了:“宝贝,我知道你心里对我还是不舒服,但也不用真不见我还不理我吧?你心太软,所以才会这么久都想不出好办法来,这样吧,我来想办法,这事你就别管了。”   于昕湉退出微信,只觉得胆战心惊。   让他来,能想出什么好办法……   于昕湉料到徐则谦就算不是为了娶她、单只为了尽快见到她,都一定会尽一切可能在最短的时间内想出让她离婚的办法。   但她还是没想到他竟然那么快。   他们这次见面之后才只过了一天,他就给她打了电话:“昕湉,我约了律师明天见面,上午十点在他的办公室,到时我来接你。”   于昕湉心里一沉:“律师?”   “嗯,这是本市最厉害的离婚大律师,你的情况我都跟他说了,他有办法让你带着贝贝离开萧野。”   于昕湉现在一听到“办法”这个词就不寒而栗。这个律师,是不是给徐则谦出了那个陷害余蕙的主意迫她净身出户的同一个人?   第二天,当于昕湉真正坐在这位朱大律师的办公桌对面,听到他那句开场白时,便越发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朱律师是个身形矮胖的中年男人,脸上笑吟吟的,完全不像影视剧里那种一脸严肃冷酷的律师模样,更没有通常人们提到离婚律师便会想到的苦大仇深表情。   他举手投足间从容不迫到显出几分油滑的地步,一看就是社会经验丰富、各方面关系都很吃得开的主儿。他热情地招呼他们俩,三人坐好之后,他开门见山道:“于小姐,你这个案子其实很简单。你先生之所以敢让你去法院起诉,是因为他仗着现在是你别有所爱想要离婚,你是过错方,法院总会倾向于做出对非过错方更有利的判决,所以我们要做的,只是让他变成更大的过错方。”   于昕湉不答。   这果然是和对付余蕙完全相同的一个思路!他们不也是让余蕙变成了更大的过错方吗?——哦不,也许余蕙的过错至多也就和徐则谦一样,但她吃亏在太要面子而迟迟不能主动出击,而徐则谦却处心积虑地抓住了她最不堪的证据。   朱律师追问:“于小姐,请你想一想,你先生在你们的婚姻或者说关系当中,到底存不存在更大的过错呢?”   于昕湉想不出来,其实是不愿去想。她觉得这像是一个圈套,诱导着她去陷害萧野的圈套。   朱律师和徐则谦对望一眼,再度开口:“呵呵,于小姐,别的先不论——当然,你之后如果想起你们的婚姻生活当中他还存在什么样的过错,也请及时向我补充,以便我提出最充分的事由。据我目前所了解到的,其实你先生存在着一个最大的过错——当年他强-奸了你,不但如此,他还通过欺骗手段迫使你跟他结婚,严格说来,你的这段婚姻根本就不是出于你的自愿,完全可以被认定为无效。”   于昕湉大吃一惊。刚才他问她的时候,她还以为他只是在诱导而已,现在才知道,他们其实已经深思熟虑,一切根本就箭在弦上了!   朱律师施施然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又道:“所以于小姐,我们只要在法庭上提到这两个情节——当然,不是只要了,实际操作没这么简单,具体如何措辞我会把握好的。”   他看看她咬紧嘴唇的表情,自觉了解她的担心,于是劝慰道:“你不要有任何顾虑,案件涉及当事人的重大隐私,我会申请不公开审理的,而且现在就算是妻子告丈夫婚内强-奸的都很多——依我看,于小姐,你当初就是被迫嫁给你先生,后来又一直感情不合,所以在婚内,他恐怕也不止一次强迫你做那些违背自己意志的事情吧?”他到底是道出了他刚才那句“你们的婚姻生活当中他还存在着什么样的过错”所暗指的究竟是什么,一副不把萧野逼上绝路誓不罢休的架势。   末了,他道:“总之,你是受害人,不要因为一些无关紧要的社会偏见就不去维护自己的权利。到时候,法官不但会很倾向于尽快判离,还会遵照你的心意,让你拿到一切应有的补偿,包括你的孩子。”   于昕湉不清楚徐则谦事先知不知道这一切,总之朱律师的话显然让他很振奋,也不知他是因为首次听到这个方案所以才振奋,还是这个主意高妙到让他每听到一次都会忍不住振奋一番。   她不愿看他,也不愿看朱律师,只目光空空地盯着眼前的办公桌:“可是……强-奸是重罪,假如提出来并获得查证,他会不会……被判刑?”   朱律师的眼神里一片漠然:“这个就不是我们需要关心的了。我们的目的是让你尽快离婚并且拿到你想要的权益,只要能达到这个目的,其他的都无关紧要。”   于昕湉固执地看着他:“不,朱律师,作为一名律师,你有义务把一个案件以及处理它所可能导致的所有后果都向我交代清楚。”   朱律师似乎没想到这个自从进门就给他柔婉印象的女子会突然之间变得这么强硬,也可能是徐则谦事先同他的沟通当中留给他的印象是于昕湉自己也非常想离婚,此时见她态度竟是这样,他不由有些意外。   他看了徐则谦一眼,徐则谦的脸色不大好看,敛声说道:“朱律师,这样吧,我们需要商量一下,能不能给我们点时间?”   朱律师站起来:“当然。来,你们小会议室请吧,这边。”   朱律师刚把会议室的门掩上离开,徐则谦就沉不住气了:“昕湉,你到底什么意思?!萧野做下的那些难道不是事实吗?我们又没有编出什么东西来陷害他,你怎么这么一副不情不愿的样子?”   于昕湉面沉如水:“没必要这样,一定有更好的方法。”   徐则谦不能理解:“这就是最好的方法,有脑子的人都知道,这就是最好的方法了!你到底在顾忌什么?”   于昕湉咬着嘴唇,到底扛不过徐则谦一而再再而三的追问,将脸扭向一边:“这种事说出来,他就算不被判刑,也……也身败名裂了吧?”   从这个意义上来说,他虽然没有被陷害,下场却会比余蕙更惨。   徐则谦霍地站起来,指向她的手发着抖:“你……你还说没有爱上他?你这不就是在担心他?你这不就是在心疼他?不想离婚你早说啊,这样把我耍得团团转你是想干什么?!”   于昕湉也发着抖,但她无法退让:“我没有爱上他!这一点你不相信我也没办法,但那样的事我做不出来。他不管怎么样也是贝贝的爸爸,他就算曾经对我犯了罪,可他后来对我一直不错,我没必要对他赶尽杀绝,否则让贝贝以后怎么做人?贝贝长大后知道了该如何自处?”   徐则谦还是无法理解更无法接受:“贝贝贝贝,什么都是贝贝,你为了贝贝什么原则都可以放弃是不是?”   这倒是提醒了于昕湉:“再说了,当年的事说起来你妈才是主谋,你就不怕这事抖出来你妈也要坐牢?”   徐则谦不假思索的态度昭示着他根本已经考虑过这个问题:“这我管不着!本来就是她做错在先,她自己选的路就要自己承担后果,我不可能现在还用自己的幸福来为她的愚蠢和无耻买单!”   于昕湉震惊得说不出话来了。   她本来只会比徐则谦更讨厌他的这个妈妈,但她还是没想到且无法面对徐则谦竟能无情无义六亲不认到这种地步的事实!   她愣怔了两秒钟,勉强缓过神来,眼眶已经湿了:“你怎么对待你的亲人是你的事,我反正无法这样对待萧野。我是不爱他,但我也已经不恨他了。我愿意跟他和平分手,从此两不相干,只做陌生人,我不想背负着一个仇人和自己的罪恶过一辈子。”   徐则谦狠狠地冷笑了一声:“说得这么冠冕堂皇,其实你的意思就是一夜夫妻百日恩对吧?”他一把抓起她,脸上的表情都被嫉妒尽皆扭曲,“他让你感觉很好是不是?特别是第一次,你身上有药性,所以他比我更让你舒服让你快乐,所以你现在舍不得他了,是不是?”   于昕湉一把推开他,愤怒终于逼出了她的眼泪:“你真恶心!”   徐则谦吼道:“你才恶心!你这个要同时霸着两个男人才能满足的荡-妇!你……”   “啪!”于昕湉气到了极点,一个耳光扇掉了他后面的话。   徐则谦捂着脸,一回头见于昕湉要走,连忙一步抢上抱住她,语气不再暴躁,却依旧狂乱:“昕湉!昕湉……你告诉我,他都是怎么对你的,你喜欢那样,那我也那样好了,你不需要他,我一个人就够了,真的,我也可以对你用药,我也可以……”   “你这个疯子!”于昕湉捂着耳朵打断他,觉得自己也要疯了。   徐则谦愣了一瞬,见她还是倔强地挣脱他,转身又要走,不由绝望地低喊了一句:“那你到底要怎样?是你自己非要拿到贝贝的抚养权,可如果不用那个方法,就算不是全无把握,至少也要把进度拖慢一倍!再说了,万一最后还是得不到贝贝呢?难道你就不离婚了?”   于昕湉在门口站住,回过头来,脸上泪痕已干:“这不都是你逼的吗?如果真的只能这样二选一,那我……别无选择。”   徐则谦不能分辨此时撕扯着他的这种感觉,究竟是要爆炸了还是要崩溃了:“是吗?你是说真的吗?不离婚,难道你……宁愿跟我分手?”   于昕湉打开门,不再回头:“……对不起,则谦。”   她走在走廊里,听见身后传来被厚重的玻璃门隔成闷闷的一句嘶吼:“昕湉!你休想!我不可能让你一次又一次地离开我!” 作者有话要说:     ☆、第17章   回家的车上,于昕湉无助地望着窗外次第滑过的景物,只觉得后背一阵一阵地发寒。   徐则谦让她越来越害怕,尤其是他最后所说的那句话……   他的不能善罢甘休不用说她也想得到,可他究竟会用什么手段来抢回她?   对一个人害怕到了一定程度,就感觉不到对他的爱意了……   于昕湉低着头,用双手捧住脸。   他说过的那些话依旧一句一句地在脑海里交错轰鸣,当其中一句突然响起来的时候,她打了个激灵,只觉得魂飞魄散——   贝贝贝贝,什么都是贝贝,你为了贝贝什么原则都可以放弃是不是?   他从来不爱她的儿子,此时更是把贝贝当作最大的绊脚石了吧?他一定觉得,如果没有贝贝,她就不会少爱他一点,更会早就顺利离婚?   那么,他会不会把贝贝抓走,甚至……   她已经无法再想下去,掏出手机的时候,目光和手都已抖得不成样子。   她就那样模糊着视线、抖着手,好不容易才拨通了萧野的电话:“喂,你能不能赶快回家?”   萧野一惊:“怎么了?”   “我……我很害怕……”她像个迷了路又无所依傍的小女孩,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   “怎么了昕湉?别哭,我这就回来,我马上回来,好不好?”   于昕湉挂了电话,双手痉挛地紧握住上衣领口靠在车窗旁,只觉得绝望又讽刺到了极点。   萧野并不是她爱的人,可因为他们俩共同有一个孩子,在最需要帮助的关头,她还是只有他,她还是最信任他。   于昕湉刚到家没多久,萧野也进了门。   她正无措地坐在沙发上,一见他就站了起来。   萧野鞋也顾不上换,快步走过来:“出什么事了?”   于昕湉绞着手指,说不出口。   说来说去,这算是她惹下的祸事吗?可徐则谦不是她主动去招惹的,她遇见他的时候,也没想到他会变成这样。   或许该怪萧野自己?如果他没有抢走她,如今他们早已各自安好,更不会有这一切麻烦。   可现在纠缠这些又有什么意义?   她抬头望着他:“萧野,我们搬家好不好?离开这里,到一个没人找得到我们的地方去。”   萧野愣了一下,明白过来:“徐则谦做了什么了?”   她别开脸,不愿说得太多:“我怕……怕他对贝贝不利……”   萧野吓了一跳:“他敢!”   他刚说到这里,手机忽然响起来。他接起电话,于昕湉一听就是公司打来的,他絮絮说了好一会儿。   待他挂了电话,转眼只见于昕湉眼巴巴地望着他,显是在担心他又要赶回公司,便走过来搂住她:“别怕,我不走。听你的,我们搬家。这些天我会安排好公司的事,有事情尽量都在家里处理,贝贝上下幼儿园我跟你一起接送,好吗?”   于昕湉这才舒了口气:“嗯!”   从这天开始,萧野确实每天都留在家里办公,早上和于昕湉一起送贝贝去幼儿园,然后回书房工作,下午和于昕湉一起去接贝贝,如果有时间的话,就陪贝贝玩一会儿。有几次工作上确实有事需要他出去,他都尽量快去快回,方便时还会带着于昕湉,反正他在咖啡厅见客户,于昕湉在角落的小桌上写东西,两不耽误。   常常地,于昕湉下意识地抬起头来望向他,都会看到他正忙中分心地看着她,遇上她回视的目光,他眸色里那种欣喜、柔情、抱歉与抚慰,都让她不知如何直视,却又觉得心安。她想起他们在一起这么久以来,多少次为了陪她和贝贝,他直接忽略甚至挂掉工作电话,反过来,从没有一次她给他打电话他不接的,哪怕是在最重要的会议中,他一定会找借口脱身,仅有的两三次,他错过了她的电话,也是不到十秒钟就立刻打了过来。   相比之下,小区里其他全职妈妈聚在一起时,对老公忙起来就忽略自己忽略家事何止一点点抱怨?有一次萧野跟于昕湉一起带贝贝在外面玩,又听到这样的论调,其中一个深明大义的全职妈妈劝慰其他人道:“唉,别这么想了,他们在外面那么拼命,还不是为了我们?”   萧野听到,自言自语地摇头道:“正因为是为了老婆孩子,才不能忽略他们啊,否则在外面那么拼还有什么意义?”   如果换成徐则谦,他是不是会做得更好?毕竟他不但可以为了她不去公司上班,就连在家里处理公务都常常心不在焉被她带开,一副随时可以抛下一切随她而去的样子。   于昕湉想不下去。萧野的分寸似乎已是最好,他并不黏着她,只是时刻在她触手可及的地方待命,这是夫妻间最舒服的空间和距离,假若再多一点,就过了。   也并不是她有多么世俗功利,不能接受世外桃源神仙眷侣的生活,可是现实当中,有几个女人会真心爱一个完全没有事业或不要事业的男人呢?说到底,女人对男人的感情多少是要有些崇拜和仰望在里面的,而男人若没有了事业,也很容易变得婆妈琐碎毫无魅力。   何况——还是那个问题,徐则谦毕竟还没有跟于昕湉结婚,他们俩之间始终是热恋的状态,他此时做得再多再好都未必是天长地久,而萧野和于昕湉柴米油盐好几年尚能如此,她真的再难想象他有一天会有所改变。   萧野每天有空时就和于昕湉商量搬到哪座城市,在那里继续工作是否方便,贝贝的教育可否不受影响。萧野打算今后在家里SOHO,时机成熟时开个分公司甚至把总部搬过去都不是什么难事,反正他是做金融的,并不一定要固定在哪里,必要时飞回来,当日往返也不在话下。若将来有必要,他们还可以移民到国外去。   讨论之余,于昕湉有时不免失神:所以,我这是已经做了决定,就跟他过一辈子永不分开了吗?   假如已经对所爱的那个人死心,为什么不呢?且不论萧野究竟是多好的丈夫,他总归是个好爸爸,何谓一定要拆散这个家?   秋意渐深,天气开始变得很冷,却还没有开始供暖,家里只得用空调顶着。夜里总是下霜,白天则不停飘雨,整个天空都被厚重的阴霾一层一层地包裹起来,阴暗到令人窒息。   这段时间里,徐则谦也并非消失不见,于昕湉常常收到他的微信。   只是发微信而没有通过任何其他途径找她,这令她胆战心惊,生怕他是在酝酿什么以退为进欲擒故纵的手段,连点开他的微信都需要鼓起勇气。可是他却没再说任何威胁她或争取她的疯话,只是分享些有意思的帖子或笑话,说几句家常的暖心之语,好像他们并未分手,而是相思两地的恋人罢了。   于昕湉知道他还是不能放手,仍在经营他们之间的感情。她舍不得屏蔽他,却也不知该如何回复他,除了偶尔问一句:“你还好吗?”   他总是回答:“我还行,就是很想你。”   也有一次,他说:“昕湉,我其实没那么坏,你不用那样提防我,我确实可以为了你毁掉全世界,但我不会那么做的,因为我绝不会做任何会伤害到你的事。”简简单单的一句话,让她看到她的姿态让他有多伤心。   其实看到这样的话,于昕湉也并非无动于衷。她也很想他,想得难过。   可她已经看清,如今的他们俩,或许还是更适合分开吧?他是不会故意做任何伤害她的事,可那只是他所认为的不会伤害她,他刚愎而自我,从不知道当他用力太过,她就已经受到了伤害。他们俩还是就这样一辈子默默地彼此遥望,再不相交,大约才是最好的结局。   这天下午,萧野接到一通电话之后,跟于昕湉说要去公司拿一份文件。   于昕湉问:“不能让秘书送过来?”   他笑道:“是机密文件,只有我有钥匙能拿到的。这样吧,咱们现在去接贝贝,然后一起去公司拿了东西就顺便在外面吃好吃的,嗯?最近天气不好,闷在家里的时间太长了,也不太健康。”   于昕湉便点点头:“好。”   他们一家三口来到公司,贝贝一进门就被几个女孩子叽叽喳喳地簇拥到一边吃点心去了,萧野拉着于昕湉的手不放,于昕湉只得跟他进到办公室。   贝贝在后面喊爸爸妈妈,小姑娘们七嘴八舌地说他:“让爸爸妈妈去吧,你就留在这儿跟阿姨在一起,别去当小电灯泡啦!”   “什么阿姨呀?你自己当阿姨啊,我是姐姐!贝贝,叫姐姐!”   “喂,你这可把萧总叫老了啊,当心这个月的奖金哦!”   ……   再后来的话音就被压低了,但也隐隐听得见是在惊叹老板娘更胜于照片的美貌,兼以对老板怪不得那么爱老板娘的感慨。   这是于昕湉第一次来萧野的办公室。萧野以前不是没邀请她来过,但她从不愿意,因为总觉得这个公司是她卖身换来的。   他去打开抽屉找文件,她则自己四下里转转看看。他的桌子上、书柜里,到处摆着她和贝贝的照片——怪不得他手下的员工都见过她的照片,一瞥眼间,她看见他桌上笔筒旁插着一个小物件,不由心里一跳。 作者有话要说:     ☆、第18章   于昕湉走过去,把那个小物件拿起来。   这是一枚既可以当插件也可以当叉子的树脂,由四个心组成:一颗是脑袋,一颗是身体,还有两颗是翅膀,中间插着一枝精巧的箭。   像是丘比特的造型,又像被爱神之箭射中的小天使。   这么多年,这么特别的东西她只见过一次,就是在22岁刚工作时公司二十周年庆典晚宴后的便当盒里,那块蛋糕上。   她那么那么喜欢它,想把它带回家收藏起来,可是被人叫开再回来,它就已经不见了。   但她也因此,爱上了送她便当的那个人……   她手里拿着这枚小插件,定定地望着萧野。   萧野找到文件,锁好抽屉,站起来回头看见她的眼神:“怎么了?”   他目光一转,随即看见了她手上的东西,表情越发温柔下来。他走过来:“还记得它吗?”   她没有回答,只是一动不动地望着他。   他看着那枚插件,目光里深情流转:“那天见你一直忙着没时间吃饭,后来饭菜都凉了,就跑去买了那个便当。也不知道好不好吃,不过后来看你吃得还蛮香的,而且之前看见蛋糕上插着这个,心想你肯定喜欢,就算不好吃,或许也会开心吧。”   她怔怔地问:“所以……那个便当,是你给我买的?”   “嗯。”他看看她,又看看那个插件,“把你用过的叉子带回来……你会不会觉得我是变态?……哦,”他自嘲地苦笑了一下,“你大概……本来就觉得我是变态吧。”他的声音越来越低,神情苦涩。   她蓦地转过身去,面对着大大的落地玻璃窗外鳞次栉比的高楼,胸脯急速地起伏了一下,只觉得快要喘不过气来。   “昕湉……”他不明白她为什么突然之间这么激动,担心地在后面问,靠近过来,却又不敢碰她。   于昕湉声音发着抖:“你真的是变态,徐则谦也是变态,我为什么总是遇上变态?”   他一时失惊无措,慌乱地看她转过身来,泪水沥沥挂了满面:“我一直以为那个便当是徐则谦送的。”   他心里一堵,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只见她眼泪流得更急了。她皱着脸,气冲冲地一步跨过来扬起拳头就没头没脑地打在他身上:“我就是因为这个爱上徐则谦的!”   他僵在原地,任她打了好一会儿,忽然回过神来,狠狠地一把抱住她:“昕湉!我的昕湉……”   她打不动了,无力地挂在他身上,泪水还是一串串地滚落,说不上是多么伤心的事,可不知为何,却怎么也无法止息。   那天之后,萧野和于昕湉之间的关系……   怎么说呢?有点像是两个人相亲之后,觉得彼此都不错,于是开始处着看看能不能培养出感情的状态吧。   这些天天气有所好转,或许是入冬之前最后一轮的回光返照?他们俩每天趁着接送贝贝的当儿,可以在外面散步两次。早晨,看着空中的雨雾一点一点散开,阳光如同一兜装在透明塑料袋里的清水,沉甸甸地撑破了薄如蝉翼的袋壁,湿淋淋地漏了出来,却被半空里透明的云气及时托住,漾开一圈一圈的清漪。被水洗过的风清凉凉寒沁沁的,但是触感柔软,并不尖锐,只要穿着足够厚实的衣服,还是会觉得很舒服。   散步时常遇见溜狗的邻居,听见那些小动物慢悠悠的脚步夹着小爪子打在地面上闷闷的噗噗声,心里便有一种莫名的安然。   傍晚时去接贝贝,入晚天凉,他们仨瑟缩在彼此的体温里,一路看光芒万丈的太阳一点点缩成一个紫红色的圆球沉到远山后面去,横在天山接合处的薄云半透明地嫣红着。   这段时间,萧野抽出了非常多的时间来陪于昕湉。早晨俩人送完贝贝顺便买了菜散步回来,她收拾屋子拖地,他短短地工作一会儿,就陪她去阳台上晾衣服,她把衣服挂上衣架,他则把衣架放到晾衣杆上去。彼此未必有交谈,交谈也未必有什么特别的内容,却温存熨贴,于昕湉每每回过神来,会蓦然惊觉这不就是平常人家恩爱夫妻之间相处的感觉?   中午她做饭及午睡时他再工作一会儿,她起床后他会陪她去逛街或看电影。工作日的私人影院,无需预约就能拿到双人包间,在这里可以尽情观赏任一部已在大影院下线的电影,他给她买好各色零食,让她的观影真正津津有味,中途他可能会出去接电话,但总会陪她到最后。   起初她自然疑惑:“你最近真的都不用去公司吗?”   萧野说:“自己当老板嘛,工作好安排。我想过两年我就不当CEO了,雇个CEO,我当董事长就好,到时可以更放开手些。”顿了顿,他低声解释:“其实过了最初两年,就可以不那么忙了,但以前……我是不想总在你跟前惹你烦心。”   于昕湉心底柔软,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他们俩人都这样待在家里的状态,让于昕湉常常在某一个瞬间,突然就心念飘忽,只觉得仿佛彼此已经过尽一生,安详成了一对幸福的老头儿老太太,一时又自觉如同还在学龄前的孩子,蜷躲在某个童年的角落里,迟迟不愿长大。   她对萧野说:“可咱们老这样,久了不会无聊吗?”   萧野觉得也是:“那不然咱们找点不那么累人的事情来做?”   于昕湉点头:“比如开个小店?”   萧野恍然笑道:“对呀!不是说每个女孩子心里都有个小店情结吗?那咱们就开个小店?”   于昕湉认真地雀跃起来:“嗯!我一直想开个布艺店,但是最近又很想开奶茶店,反正都是想做得特别有情调,所以生意不用太好,这样我看店的时候还可以一边写东西。你觉得哪个好?”   萧野挑了挑眉:“难道不能两个都开吗?”   于昕湉又说不出话来了。   最近,在他面前,她好像常常这样。   其实仔细想想,过去不也总是如此?   她其实是被他的爱噎住了,过去,是无以为报,所以只好什么也不说。   而现在,她望着他,因为不习惯而不知如何开口告诉他……   她觉得好幸福。   萧野有些心疼,有些愧疚:“这几年是不是把你闷坏了?你怎么不早跟我说?那样我肯定早就给你开了。”   于昕湉想了想,不知是给自己还是给他找了个开脱的理由:“之前我不是要在家带贝贝吗?”   萧野到底是生意人,脑子转得很快:“这个不难解决啊,家里可以请保姆,店里可以请足够帮手,你带贝贝去店里也没问题,咱们在那儿给他辟儿童园地,再弄个儿童房,你一边带他一边看店,或者如果觉得辛苦的话,干脆咱们就在旁边自己开个托儿所幼儿园好了,把他放在那儿,绝对放心。”   于昕湉真的没想过这些。也许不是她想不到,而是她从未认真去想过。   她低头不语。萧野也明白过来,她只是不愿用他的钱,承他的情。虽然她一直也是他养着的,但那并不令她感到舒服。   他愧疚而无奈,往事无法再提,好在如今可以说:“那咱们过一阵搬家之后,就可以着手操办这件事了,就算咱们再有个小宝宝,也不受影响的。到时我再找个好的团队给你出书,以后在奶茶店里摆上书架,只卖你自己写的书,也可以加上一些你喜欢的书,顾客来了,可以一边喝茶一边看。”   于昕湉咬住嘴唇,不知该如何去回应他那句“咱们再有个小宝宝”。   她亦从不知道,他原来将她写东西的事也一直放在心上。   其实她的各个文章章节、以及每一篇博文微博下,都有一些几乎总会评论且常常评论到点子上的优质读者,其中有一个名叫“夜行者”的,尤为忠心而贴心。   她的读者多为女性,这个夜行者,虽然一直刻意模糊性别而将自己隐藏在一群女性读者当中,却总让她觉得像是男的,因为他看问题的角度总是有所不同,因为他对她往往掩不住的明显来自异性的关注。   夜行夜行,古时的夜行服,将人隐于夜色之中,亦包括蒙面的行头,总而言之,就是不想你知道我是谁。   但她其实一直对这个人的身份有所猜测。   此时此刻,她终于下定决心问出来:“萧野,那个夜行者……是你吗?”   萧野微微一震,望着她,一时嗫嚅无语。   其实等于已经有了答案。   如果不是他,他的第一反应应该是“夜行者是谁?”   片刻,他低声说:“昕湉,你别多心,我不是想要偷窥你……”   她打断他:“没事。”顿了顿,她补充道,“我很喜欢这个夜行者,谢谢你。”   言尽于此。她还是因为不习惯而不知如何开口告诉他,此时此刻,她觉得好幸福。   这天晚上,于昕湉做了一个梦。   她梦见18岁的自己,来到了第一天的大学校园,而和她在一起形影不离的,是余蕙。余蕙没有出国,而是跟她上了同一所大学,她们俩还是那对好闺蜜,甚至比现实生活中还要好——不仅仅是表面的一团和气,内里也无比真诚。   白天走完来到夜晚,她们俩离开学校准备回家。余蕙是官二代,有车子来接她先走了,于昕湉才发现开往自己家的所有公交线路都已过了末班车。她正准备打车,恰在此时,正好有电话打进她的手机。   她接起来,听见是萧野的声音,关切地问:“你现在在哪里?”   她声音愉快地说了所处地点,他便说:“你站着别动,我马上来接你。”   不待她答话,他已断然地动身出来,接上她回家。   而为什么,梦中的他们俨然也已是夫妻,她见到他时的那种感觉,却有若他们俩竟是初次见面的少男少女,无怨无悔的奔波就是最含蓄而直接的表白。   那种初初相恋的感觉訇然而来,翻云覆雨。   在梦中,一切都是崭新的,没有误会和错过,没有令他们那么痛苦的事情。   于昕湉醒来时,窗帘后已隐隐亮起曙色,现实展开在眼前。   梦中这个接她回家的人,居然是萧野,而不是徐则谦。   她一下子都没有想到徐则谦。那个电话来得仿佛天经地义,舍他其谁。   在那个梦境的世界里,似乎徐则谦这个人,根本就不存在。   而在这个现实里,难道不也是一切都可以重新来过,一切都来得及,一切都还有可能吗? 作者有话要说:     ☆、第19章   这天,送完贝贝回家的路上,于昕湉再度接到一个久违故人的电话。   这回她有些诧异了,看看来电显示,又看看萧野:“徐则谦的妈妈?”   萧野也有些没想到:“她又找你做什么?”   他们俩都没继续往下说,但其实心里都有着同一个猜测。   是不是徐则谦和于昕湉分手后状态不太好,所以现在他妈妈又出马了?   说起来,已经很久没见到他了。之前于昕湉还总是担心在小区里不期而遇狭路相逢,他不顾影响闹出来让邻居看笑话,可竟然一次都没有过,就好像他人已经不在这里了一样。   于昕湉定了定神,还是接起来:“喂?”   “于小姐,不好意思又打扰你了。不知你今天有空吗?我想过来跟你聊聊。”   于昕湉很有几分戒备:“什么事?”   “这个……我们见面谈吧,可以吗?”   于昕湉想了想:“好吧,下午三点吧。”   “没问题,谢谢!”   挂了电话,于昕湉有些心事重重,萧野关切地问:“要不要我陪你去?”   他们俩对视一眼,对眼前的状况真不知该作何感想。   他们都觉得于昕湉跟徐太太单独碰面并不安全,可是当年那个真正将其中的危险付诸实践的人,如今却变成了最可能的保护神。   于昕湉说:“她估计还是希望单独见我。”   萧野想了想:“那我坐在旁边看着你?”   她点点头:“嗯。”   下午,当徐太太看到萧野陪着于昕湉一起走进咖啡厅的时候,着实诧异了一下。   萧野淡淡地跟她打了个招呼,就坐到了不远处的另一张桌子旁边去。   徐太太掉回目光,望着于昕湉:“于小姐,看来你跟萧野……”   于昕湉面无表情:“徐太太,你今天过来就是为了探究我们夫妻之间的关系的吗?”   徐太太略显尴尬:“哦,自然不是……是这样的,于小姐,我不是特别清楚你跟则谦之间出了什么问题,但他已经和余蕙离了婚,怎么你们反倒……”   于昕湉垂着眼睛,这不是三言两语能够说得清的,而且徐太太的这个开场白,似乎印证了她和萧野之前的那个担心。   她鼓了鼓勇气,问:“他……还好吗?”   徐太太叹了口气,满眼忧虑:“你说呢?”   见于昕湉脸上失色,她又说道:“他倒没做出什么我之前最怕的寻死觅活之类的事来,不过越是这样我倒越觉得可怖。他最近……很忙,我只能这么说。”   于昕湉不解,亦不知该不该放心:“很忙?”   徐太太握紧手中的咖啡杯,于昕湉注意到她一口都没喝过,这个杯子于她而言似乎只是个道具:“于小姐,我知道我每次跟你见面都是提出不情之请,但我知道你是个特别疼爱儿子的妈妈,将心比心,我一定能理解我的。”话虽如此,说到这里,她还是露出了尴尬的神色,“这次我来是……求你回到则谦身边的。”   一切都在意料之中,于昕湉默默地看着她,等她往下说。   徐太太容色愁苦:“则谦现在所有的时间精力都放在让你回到他身边这件事情上了,你说他都三十岁的人了,这样下去可怎么是好?于小姐,我承认,我以前错了,都错了,想错了也做错了,我不该拆散你们的。我总是怕他跟你在一起儿女情长不思进取,谁知道他偏执成那个样子,不但不可能听我的话去好好娶任何别人,还更是自暴自弃。倒不如你们早在一起,那样你也早能催他上进,他也就不至于……”   “徐太太,”于昕湉打断她,“你觉得他会听我的吗?”她转开目光,神色黯然,“他如果肯听我的,我们也不会闹到今天这样了。”   徐太太还想说什么,于昕湉没让她说下去:“而且,你说他偏执,难道这不是从你这儿来的吗?你为什么一直想不开呢?他已经三十岁,如果不愿在事业上努力,谁又还能改变他?其实则文未必像你想的那么可怕,他执掌公司这么久,有伤害到你们母子的切身利益吗?就算以后他是公司的一把手,也不至于没有则谦一碗饭吃,你何必为了自己的这点不安全感处处逼迫儿子呢?”   徐太太显然从未这样想过,面上显出了震惊。   于昕湉看了看不远处萧野的背影,又转回目光来望着她:“而且,徐太太,不管则谦如何,我恐怕都不能和他在一起了。”她垂眸望着手边的咖啡杯,脸色微红,“我想,我已经爱上萧野了。”   说到这里,她抬眼再度望住脸色瞬间灰败的徐太太,唇角绽开一抹轻嘲:“这不正是你长久以来所希望的吗?”   离开咖啡厅,离要去接贝贝的时间已然不远,萧野和于昕湉索性先不回家了,就在附近慢慢踱着。   萧野几次欲言又止,于昕湉并未多加注意,她正沉浸在满心的担忧当中。   对徐则谦的担忧自然是她至今也无法回避的一方面,他最近到底怎么样了?真的还好吗?如果真的还好,又怎么会把他妈妈操心成这样,居然不惜来求自己从来最反对的儿媳人选跟他复合……   而另一方面,她更担心的是自己这个家庭的安宁:“这一个多月来……我本来觉得徐则谦是不是已经死心了,他之前从来没有过这么长时间都心平气和、甚至连面都不露的时候。可现在我更害怕了,这种反常的平静是不是预示着什么我们想象不到的后招啊?听他妈妈的意思,他这段时间还是在想办法,他到底在干什么呢?”   萧野搂紧她穿着冬衣也仍显单薄的肩膀:“别怕,不管他做什么,有我呢,我们自己防范好,他做不出太丧心病狂的事来。而且我公司的事情安排得差不多了,我们很快就可以离开这里了。”   于昕湉还是不放心:“你说……就算我们走了,他会不会还是追过去?”   萧野握紧她的肩头:“不会的。我们又不是欠了他什么血海深仇,非要追杀到底。他看你躲他躲成这样,应该也就心灰意冷了。实在不行,咱们不是还可以移民吗?等到了国外,他要找我们就没那么容易了。”   于昕湉“嗯”了一声,在略为安心的同时,只觉得万般难过。   怎么会变成这样?她和徐则谦重逢时,以为是缘分要将他们带到破镜重圆的幸福终点,却怎么就走到了这一步,他死死纠缠,她苦苦奔逃?   晚上,贝贝睡下之后,于昕湉掩上房门出来。   一转身冷不丁撞上萧野,她吓一跳:“怎么了?贝贝睡了已经。”   他望着她,目光灼灼:“我知道。”   于昕湉不由有些心慌:“那你……”   萧野低声道:“昕湉,今天你跟徐太太说话的时候……我不是故意偷听,也没听到多少,不过……”   于昕湉呼吸猛地一窒。   但他还是说了出来:“我听到你说……你爱上我了!”   于昕湉垂着眼眉,摒住呼吸。   他声音发抖:“是真的吗?还是我听错了?或者是你为了打发她才编出来的谎话?”   于昕湉觉得再待下去就要被他笼罩周身的目光燃烧起来了。明明跟前这人是她丈夫,怎么却像是从未恋爱过的小女孩面对着自己第一次喜欢上的人,紧张得快要晕过去?   她喉咙发紧地轻声说了一句“你别问了”,就要推开他走掉。   萧野猛地将她按在墙上,炙烈的吻不由分说地压了下来……   于昕湉觉得快要被他挤到墙壁里去了。她双手无力地撑在他的胸口,他的吻将她封堵得密密实实,世界仿佛突然之间变成一座幽暗的温床。他拼出了命般地直吻到她都快要感觉不到了自己的嘴唇、舌头乃至整个口腔,双手终于顺着她的腰背逡巡而下,猛地抬起她的双腿将她挂在胯上。   她紧张地望着他,他也紧张地抬头,求恳地盯着她的眼睛,声音暗哑:“可以吗?”   她的牙关像是被上了锁,根本启不开。   他低头拱在她高高耸起的胸脯前,抬起一条腿顶住她的腿,便腾出了那只手,探入她的衣底。   “可以吗?”他的声音已焦切得变了调。   她迟疑着,终于捧起他的脸。   他仓皇抬头,迎上她的吻,虽然只是短促的一小下。   他的眼神从不敢相信渐渐化为意乱情迷,细细地紧紧地看着她。初次的主动在她脸上凝出了一朵火烫的绯红,而胁迫于这样一发不可收拾的情念,羞涩在她全身都蒸出了一种仿佛受了委屈而娇嗔欲涕的憨态。   他如一头长久苦战之后终于获胜的雄兽那般低吼一声,陡然将她抱离那面墙壁,大步冲到卧室里去。   近两个月没再被男人碰过,她下面很紧,他进来的时候,她疼得有些受不了。   她越发地带着一丝丝的紧张,一丝丝的期待,他们俩像是初尝禁果的少男少女,彼此珍视又郑重到有些生涩、却因了这点生涩而令所有积蓄待发的热情都被压缩凝聚到了一个点上,接下来将要爆发的宇宙,不知会热烈而美妙到怎样的地步……   他看出了她的痛楚,怜爱之中夹杂着欣喜,于是隐忍地停了一会儿,埋头在她胸前努力爱抚,同时慢慢抽出,再送进来更多一点,再抽出,再进来更多一点……   花露慢慢地、却是一发不可收拾地漫出来,她渐渐沉沦,痛苦的闷哼一声声变成迷醉的吟哦……   他便也随着她的节奏放松自己,越来越快,越来越深,越来越用力……   最后,他死死地顶在她的腿间,长声的兽啸之后,终于软软地趴伏在她也化成一滩花泥的身上:“昕湉,现在我就算立刻死了都没有遗憾了……”   她紧紧揪着他头发的手指也渐渐放松,嗔怪间还带着未曾尽然平息的娇喘:“什么啊……难道不是应该觉得再活多少年都不够?”   他俯在她柔软的胸脯上闷闷地笑,抬起脸来:“还是老婆大人说得对,再给我多长时间都不够,不够……”   他说着,跪立起来,握住她的腰肢猛然将她端起,翻转。   她“啊”的惊叫一声,他硬邦邦的一下,已再度将她牢牢地抵在床头…… 作者有话要说:     ☆、第20章   第二天早晨,于昕湉好不容易强令自己撑开惺忪的睡眼,看见床头的闹钟已指向七点半。   她“呀”的叫了一声,刚要起来,却忽觉浑身酸痛。萧野闻声从外面走进来,看他的样子已经起来好一会儿了。   “你睡吧,我已经给贝贝做好早餐,一会儿送他去幼儿园就行了。”他不由分说又扶她躺下来。   于昕湉一头雾水:“闹钟怎么没响?你关掉了?”   萧野笑着看她:“嗯,”他低头疼惜地吻她的脸颊,“昨晚上累坏你了,让你睡个够。”   于昕湉脸一红:“难道你就不累?我睡够了,还是起来吧。”   萧野还是按着她:“别起来,你再休息一会儿。”他俯下来,在她耳边说,“我是男的,体力当然比你强,你等我回来。不过……”他的声音放得更低更魅惑,“你休息好了,一会儿就该换你多出力了啊!”   于昕湉撅嘴推开他,却见卧室门又开了,贝贝哒哒哒地奔进来:“妈妈!爸爸说你不舒服,你好点了吗?要不要我跟幼儿园请假在家陪你?”   于昕湉还没来得及张口,萧野就说:“不用,爸爸会在家照顾妈妈,要是贝贝也在家,爸爸还得照顾贝贝,就不能全心全意照顾妈妈了,对不对?”   贝贝当然不明白爸爸的良苦用心:“爸爸不用照顾我,我可以帮爸爸照顾妈妈!”   于昕湉这才说上了话:“不用的贝贝,妈妈没什么事,现在已经好啦。”   贝贝半信半疑:“真的?”   于昕湉点点头:“真的!”   贝贝煞有介事地伸手来在妈妈额头上摸了摸:“嗯,好像是还好。”他这才放心地说,“那爸爸送我去幼儿园啦,妈妈快起来吃早餐。”   于昕湉对他招手:“好,下午妈妈去接你。”   “嗯,妈妈再见!”   “贝贝再见!”   接下来一连好些天,萧野如同刚刚开荤的少男一样,将于昕湉缠得脱不开身。   在最初那般令人喜悦的生涩之后,他们俩找到了超乎一切的共鸣。狂野的爱潮中,仿佛是四年多前第一次时在他们的身体里播下了种子,原以为药效早就消失干净,却往往又似重被唤醒,强烈的电流如同汲取了超效化肥的树根,蜿蜒着延伸,盘根错节的触手迅速向他们的四肢百骸爬去……她在他的身下、他们俩在整个屋子里,翻转、搏击,她上下两只小嘴都被迫地承受着,被他强势地填满,撑成大嘴……   沉沦时无法自拔,只好在清醒时设法脱身。   这天,为了让他能多缓几个小时,她又拉他去看电影,可是在黑暗的双人包间里,他的手和唇再度攀上她的身体。   她火烫着脸推搡着他,指指门上的长条玻璃:“会被看到的……”   他不说话,一把将她拉起来,把她带到门侧的墙上去:“这样就没人看得到了!”   爱情电影的柔美配乐悠然回转在整个包厢里,裹挟着他们高一声低一声的欢叫与求告。到后来他们到底是都站不住了,蜷在地上散乱的衣服里,他替她揩拭了半天,她终于忍不住:“别擦了,越擦越湿……”   他却架住她试图夹紧的双腿不让动弹:“那我们就看看能有多湿!”   她的小珍珠再也经不住几下弹奏,硬硬地立了起来,她尖叫着弓起上身,要使尽全身的力气绷紧,才能抵受住这一波要人命的狂潮……   电影包房隔音效果最是好,大屏幕上男女主角也正在悠扬的配乐里深情拥吻,现实与故事糅合在一起,分不清究竟何者更美,更令人沉迷。   他将她筋疲力尽之后软绵绵的身体搂在怀里,低笑着问:“你说,别人会相信我们是已婚四年多的夫妻吗?”   她的眼睛映着银屏的白光,越发清凌凌晶莹璀璨。她眼波流转地横了他一眼:“你很得意吗?要是再过四年还能这样才该得意呢。”   他信心满满:“别说四年,就是再过四十年,咱们也还是这样!”   冬天越来越深,慢慢地,在白天也会下起雪来。   刚开始还不像雪,更像霜,窸窸索索粉尘一样的。但也许就是一顿早餐的功夫,牵着贝贝走在去幼儿园的路上时,就会发现春雨般的细末已经转为名副其实的冬雪,将四下里都染上一层霜白。早先尚且裸-露着的斑斑驳驳几块地面被雪覆满,空气昏昏暗暗的,因为湿气太重而显得有些沉甸甸的玲珑雪花细细碎碎坠得很急。   不一会儿,太阳出来了,渐渐散去湿气的雪片就越来越大,飘飘摇摇随风轻舞,几乎可以看见花瓣边缘映着晶光的精致六角形。   就算习以为常,每年的此时,于昕湉也仍旧常常为了这样道是无晴却有晴的一阵太阳雪而又惊又喜,今年尤为如此。在朗朗的晴空下飘着雪片,总令她想起春天里一定少不了的杨絮,于是再看那漫天大雪,便觉得宛若天堂降落般,惊心动魄的美丽。   明明心里胀满了幸福与快乐,却又不知如何是好,于是只好静静地待在那里,对自己,对身边的他,以及对一切,微笑。   每当此时,萧野便会在她的身后拥住她,从她的颈项里一点点吻到双唇间去。在家里对着落地窗如此是再温馨不过,可在外面……   于昕湉总是红着脸警告他:“秀恩爱会被人咒分得快的。”   他无所畏惧:“我看谁咒得动我们!”   于昕湉没了法子,也拗不过内心的沉迷,便由着他,渐渐顺着他,配合他。   像是在恋爱,像是在补上那么重要的一课——在寒冬腊月里,也有情得温饱地可以在风雪中抵死缠绵……   每天下午接了贝贝、或是周末的亲子日,他们会带贝贝去这座城市的各个室内游乐场所玩耍。家附近新开了一家商场,华丽丽地模仿著名连锁酒店“威尼斯人”,投入重金做了一片人造天空,因而那里就算不是儿童游乐场的区域都特别受孩子们的欢迎,于是最近他们一家三口常常徜徉在这里。   这天是圣诞前的周末,到处的商场里都多了各种各样的活动,这片人造天空下不但出现了穿着轮滑鞋四处给小朋友派发气球的小丑叔叔、挺着大肚子供人摆拍的真人版M & M巧克力豆,还居然开来了一辆卡通造型的售货车,不断反复播放着欢快的儿童歌曲,随时随地停下来,卖给人们棉花糖。   车子只来了一小会儿,商场里就奔跑起了好些举着棉花糖笑靥甜甜的孩子。他们像举着小旗子那样高高扬起手里的竹签,雪白的棉花糖映在顶篷的蓝天里,转眼就变成了一朵朵胖乎乎的云彩,染亮了孩子们清黑如水的眼睛。其中一个小家伙吃得太急,脸上粘了一圈糖丝丝儿,像只小花猫,惹得贝贝一个劲地笑。   于昕湉便问:“宝贝,你要不要?让爸爸也去给你买?”   贝贝立刻高声欢呼:“要!”   萧野便笑着掏钱包,然后边把妈咪包递给于昕湉边说:“好,给我的两个宝贝都来一支!”   萧野刚刚走开,于昕湉牵着贝贝转了个身,冷不丁一支胖乎乎的棉花糖就伸到了她鼻子下。   她吓一跳,骇笑道:“这么快?!”一抬眼却变了脸色:“是你……”   徐则谦望着她。两个多月不见,他整个人消瘦了一圈,皮肤发暗发黑,不知是疲劳还是因受什么折磨而起。他的脸上浮着一层虚垮垮的冷笑,眼睛里却聚集着阴沉的悲怒:“好一派夫妻恩爱儿绕膝下的天伦之乐啊!这么说,我妈没骗我?你真的爱上萧野了?”   贝贝不知发生了什么状况,紧张地抓住妈妈的衣服,抱着妈妈的腿。   于昕湉苍白着脸:“则谦,对不起……”她搂住贝贝的脑袋,让他一侧耳朵贴牢自己的身体,双手捂住他的另一只耳朵,“有什么话我们找地方说行吗?别吓着孩子。”   徐则谦看了看贝贝,脸上的神情却突转柔和。他忽然蹲下来,伸手要摸贝贝的头:“你就是贝贝对不对?听妈妈说起你很多次了,来……”   贝贝不认识他,吓得转到妈妈身后去:“妈妈!”   于昕湉正尴尬无措着,萧野回来了:“什么事?”   他几个大步跨过来,不动声色地将妻儿略略护到身后去:“则谦,好久不见。”   徐则谦望着他,站起来,并不说话。   两个身材同样高大的男人之间突然就形成了一个对峙僵持的危险气场,一时间竟是一种难决高下的局面。   于昕湉紧张到了极点,哀求地望向徐则谦:“则谦,放手吧,我不会和他离婚了,你妈妈没骗你。”   徐则谦红着眼,转而瞪向她:“不可能!你告诉我,你现在才是撒谎!这怎么可能呢?我们之前分开四年你都没变心啊,怎么现在我们才两个月不见你就……我不信!你一定是因为舍不下儿子不愿离婚,才不得不这样自欺欺人!”   于昕湉刚要说什么,他却又不敢给她机会一般,忙忙地开口:“但是现在已经不存在这个问题了!”他的目光复转热切,像是病人陷入高热。他再度低头望向贝贝,“昕湉,这两个月总算让我查清了,贝贝是我的儿子!” 作者有话要说:     ☆、第21章   通常要查清楚一个孩子到底是谁的其实并不需要两个月的时间,徐则谦之所以花了两个月,是因为当年于昕湉的产科大夫已随儿女移民国外,他查知她的具体下落之后,又正好赶上他们一家在旅行,于是他辗转奔波,足足花了一个多月才联系上对方。   此时此刻,徐则谦的司机陪着贝贝在餐厅的儿童园地玩耍,这位刘大夫和徐则谦则一起坐在萧野和于昕湉的对面,回忆起四年多以前的往事:“则谦的母亲是我的朋友,那天她跟我打招呼,说这位萧先生要过来找我,事情她大体提了一下,具体的要求是萧先生跟我说的,有些事,恐怕则谦的妈妈自己都不知道。”   也是,假若早已知道或怀疑于昕湉的孩子其实是自家的孙子,徐太太还会如此断然地让于昕湉嫁给萧野、并且一连几年都对他们母子不理不睬吗?   于昕湉目光发紧,若非她现在和萧野的关系已经和从前大不一样,她未必能如此平静地来面对这段往事:“这个我已经知道了,他让你告诉我我的体质不适合堕胎,然后呢?这并不能说明孩子是……别人的,而且我跟……”她仓促地看了一眼徐则谦,这样的谈话委实太令人尴尬,“我跟徐则谦在一起的时候都避孕的,那个月他走的时候也应该还没到我的排卵期。”   刘大夫说:“任何避孕手段都不是百分之百有保障的,安全期也并非绝对。有时精子会多停留一段时间才受精,也有时排卵期会提前。其实……萧先生也并不敢认定孩子就是他的,对吧?”她望向萧野,“萧先生,请你如实告诉你太太,你当时是不是跟我说了你们同房的日期,叮嘱我一定要把她受孕的天数说对?”   于昕湉吃惊地望向萧野,萧野求饶地回望着她,在桌底下暗暗握紧她的手,昭示着一切无虚。   于昕湉望回刘大夫:“那……我当时真实的受孕天数是?这个真的能测到这么准吗?几天的误差不是很正常?”   刘大夫一副实事求是的态度:“确实。不过我记得很清楚,当时我是把你的受孕天数改了改,因为行医者不能说谎,我本来是有心理障碍的,但是后来跟你说不能堕胎,那是个更大的谎言,倒把这个小谎言给抹过去了,也因为这一点,我对这些细节印象都很深刻。”   于昕湉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仿佛成了一具冰雕。   刘大夫这些话给她带来的震撼不言而喻,但她也不敢完全相信对方,毕竟刘大夫是徐太太的朋友,徐太太当年动用她的医生身份来拆散他们俩,如今也可以同样利用这个身份来达到相反的目的。   仿佛看出——或是早已料到她的顾虑,刘大夫客观地加了一句:“当然,你说得很对,这种事不能仅凭估计和记忆,我的身份也比较尴尬。你们最好带孩子去做一下亲子鉴定,看看他的爸爸究竟是谁。”   对于这个提议,于昕湉和萧野的反应并不积极,但是徐则谦催得很厉害,说如果他们不肯配合,他就要起诉到法院申请强制执行了。   于昕湉这才勉强道:“那……需要贝贝的头发是吧?我回头剪了带出来。”   徐则谦冷冷地盯着萧野:“不,要把贝贝带上,到那儿再提取样本,不然万一你们带的是别人的头发怎么办?”   于昕湉满心不虞却无法言说。   此时此刻,也许两个男人是紧张于亲子鉴定的结果,而她更不愿意面对的则是这样一来这件事恐怕就无法再瞒过贝贝。这不是关乎将来孩子长大懂事后想起当年的往事会觉得母亲失德、从而令她失去儿子的尊重,而是孩子小小年纪就要面对自己的身份危机和既有家庭的破裂,假若他真是徐则谦的儿子,可他真正有感情的又是萧野,孩子再不懂事也不知该有多伤心。   这天早晨,于昕湉和萧野应约带贝贝来到本地最权威的医学鉴定中心,徐则谦已等在那里。   贝贝还记得这个奇怪的叔叔,一看到他不由就有些害怕:“爸爸妈妈,这是哪儿呀?我们来干嘛?”   萧野刚要说话,于昕湉抢先开了口:“宝贝,咱们来做个身体检查,爸爸也要做的,不害怕,啊。”   徐则谦走过来,怀里抱着一只巨大的盒子,透过透明的盒面可以看见是一款颇为高档的遥控汽车:“贝贝,这是送给你的,喜不喜欢?”   贝贝眼巴巴地望着,显然非常喜欢。他对这个叔叔的感觉一下子不确定起来,但爸爸妈妈尚未表态,他不敢接,只抬头看看爸爸,又看看妈妈。   于昕湉和萧野同时开口——   于昕湉:“你已经有很多小汽车了,不要劳叔叔破费。”   萧野则镇定地拉着他的手往前推了推:“别人送你东西,你该怎么说呀?”   贝贝不知该怎么办才好了,看看爸爸,又看看妈妈。   于昕湉看了萧野一眼,低下头不吭声了。   萧野对贝贝鼓励地笑了笑,点点头。   贝贝这才有些犹疑地伸手去接:“谢谢叔叔。”声音小小的,但已掩不住其中的喜悦。   于昕湉看了徐则谦一眼,碍着孩子不好出口:你不必现在就如此献殷勤吧?他还不一定是你儿子呢。   徐则谦直直地回望着她,勾起一边唇角笑了一下。   她不确定他那个笑容的意思究竟是什么。我有信心他是我儿子?就算不是我儿子,这么个小礼物送了也无妨?还是——你真当我对你儿子这么没爱心?   走进鉴定中心,于昕湉加快脚步,对那位迎上他们的工作人员低声说:“抽血吧,别的东西……我们不好跟孩子解释。”   很快,三个人的血样都取了,分别标注好姓名。   从医学鉴定中心出来,刚把贝贝放进安全座椅扣好安全带,于昕湉的手机就响起接收到微信的声音。   是徐则谦发来的:“希望这是最后一次,我眼睁睁看着你上他的车离开。”   于昕湉下意识地扭头望去,他的目光隔着车窗玻璃,晦暗不明。   有了新的玩具小汽车,贝贝也就没注意到这么长时间以来爸爸妈妈第一次仿若回到过去,在车上始终安安静静,不交一言,气氛颇有些凝重。   趁贝贝拆包装拆得起劲,萧野看了一眼于昕湉,低声道:“昕湉,我现在……真不知该怎么形容我的心情……过去,假如你非要离开我,我或许还能撑得过去,毕竟我们……可现在,如果再跟你分开,我真的不行,我会受不了的……”   于昕湉望着窗外,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他的意思,她如何能不明白?   萧野的手伸过来,紧紧握住她的,手背上粗大的指骨一枚一枚地爆起来,她的手一阵一阵地发疼,可也盖不过心里的疼痛。   如果贝贝真是徐则谦的儿子,她究竟该怎么办?   这件事并不会折磨他们太久,刚才就已知道,第二天一大早,亲子鉴定结果就会出来。   这天晚上,萧野缠着于昕湉,疯狂地做-爱。   于昕湉满腹心事,根本无法投入,萧野却豁出去了一般,像是在拼死挽留什么,像是在舍命换取什么,又或许仅仅是为了暂时麻痹自己,并证明他究竟有多爱她,真的真的,离不开她……   这些她都能体会,所以她忍痛承受着,尽力配合他。   最后,他大汗淋漓,虚脱地瘫在她身上。   他的声音闷闷地堵在她的胸口:“昕湉,昕湉……不管怎么样,别离开我,别离开我……求你,求你……”   于昕湉抚着他的头发,眼泪一串串滑落下来。   她真的不知道,不知道应该怎么办才好。   现在什么都不能说,自从徐则谦重新出现在她的生活里,不过短短半年就已发生了太多变故,她再也不敢去设想,后面还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   第二天,贝贝去了幼儿园,他们三人再度来到医学鉴定中心。   报告上明明白白地显示,贝贝果然是徐则谦的儿子!   医学鉴定中心的大厅里,萧野和于昕湉呆立当场,作声不得。   这是不管事先做好多少最坏的打算都还是无法坦然面对的现实。   徐则谦走过来,热切地抓住于昕湉的手:“昕湉,你现在怎么说?跟我走吧!”   萧野一把拉开他,将于昕湉护回身边:“你放开她!就算孩子是你的,她也未必要跟你走!”   徐则谦狠狠甩开他的手,只阴沉地盯着于昕湉:“昕湉,你到底怎么说?不是贝贝跟谁你就跟谁吗?当初不就是因为他不肯放开贝贝所以你才迟迟不肯离婚?”   于昕湉牙关紧咬,身体微微发抖,只是怎么也不开口。   徐则谦脸上的表情渐渐转为愤懑:“什么意思?现在换了个人就不一样了?所以你先前是在做什么?耍我玩是不是?”   于昕湉身子一颤,萧野怒喝道:“你住口!嘴巴放干净点!”   徐则谦又妒又恨,吼回去:“你凭什么要我住口?她本来就是我的,你用了最卑鄙的手段把她抢走,早就该自动退出把她还给我!现在孩子都是我的了,这是我跟她之间的事,她得跟我说清楚!”说着,又要来拉于昕湉。   萧野气急,一把推开他,徐则谦顿时脸色紫胀,新仇旧恨绞缠在一起,他大喝一声,一拳打回去,两个人登时扭打起来。   “别打了!”于昕湉急着去拉萧野,医学鉴定中心的工作人员也跑过来拉架。这里大概发生这种事件的概率不低,他们见怪不怪,也不多劝,只道:“别在这儿闹事,有什么话上别的地方说去!” 作者有话要说:     ☆、第22章   于昕湉垂着脸,用力把浑身肌肉紧绷还拼命想要去打徐则谦的萧野往外拉,徐则谦紧紧跟过来,声音里透出了绝望:“昕湉!这就是你的选择?真的无论如何你都选他?就算不要贝贝你也选他?”   站在医学鉴定中心门口,于昕湉回过头来,泪光在眼睛里和声音同时发抖:“则谦,你别再逼我了。”   徐则谦不敢相信地望着她:“你觉得我在逼你?我让你回到我身边是在逼你?!”   于昕湉避开他的目光:“就算孩子是你的,他也不一定要跟你。”   徐则谦面容紧绷,目光一点点冷了下来。   片刻之后,他寒声道:“那我们就法庭上见,看看法院把抚养权判给谁!等孩子跟了我,何去何从你自己看着办吧,我今天就跟你明说了,就算你爱的是他——”他指着萧野,“就算我们一辈子不幸福,我也要你留在我身边!”   萧野和于昕湉从不敢怀疑徐则谦的言出必行。不过一周之后,他们就收到了律师函,或许过不了多久,法院的传票也就来了。   他们也聘请了一位律师。这位庄律师是一位举止优雅的女性,一看对方的律师函就摇头苦笑:“他居然请了朱伟来代理?这个朱伟向来辣手,有些无原则无底线,看来他的决心很大啊!”   于昕湉早已见识过那位朱律师的无原则无底线,此时不由担心:“庄律师,麻烦你给我们说说,我们这个案子正常的走向是怎么样?如果考虑到这个朱律师的因素,又存在着怎样的可能性?”   庄律师略略放松身体,靠在椅背上,边思索边慢慢地道:“无论哪位律师,接到这个案子都会建议徐则谦向法院提出萧先生当年强-暴并欺骗萧太太的事实,证明他不会是一位好的父亲,由此来争取孩子的抚养权。”   于昕湉脸色发白:“可是……说出这个就难免把徐则谦的妈妈牵扯进来,而且他妈妈才是主犯,难道他就不怕……”她忽然说不下去了。   这个问题她其实问过徐则谦的,不是吗?他根本无所顾忌。   至于徐太太——于昕湉这时候才忽然明白徐则谦那种为了所爱的人可以不顾一切不择手段的偏激到底是哪里来的了,不就是他的妈妈?她现在认为让徐则谦和于昕湉复合就是最好的选择,更加上要争夺孙子的抚养权,她为什么不会愿意牺牲自己去换取这个结果?她一定会的!   庄律师看着于昕湉,她自己的表情已经说尽了她未能出口的一切,根本不需要更多的律师建议。   萧野握紧拳头:“庄律师,就算我不适合当孩子的父亲,昕湉还是很好的母亲,能不能通过这一点,让法院最终还是把贝贝留在昕湉身边?”   庄律师一愣:“你是说……你们离婚?”   萧野脸色一白:“一定得这样吗?”   一旁沉默了一会儿的于昕湉突然发声:“我可以否认当年被强-暴被欺骗!”   庄律师和萧野都震惊地望着她。   她咬着牙:“我会跟法官说,我当年……就是同时跟他们两个在一起,后来选择了萧野而已。”   萧野动容而心疼:“可是,那对你的名声……”   庄律师提醒她:“对方有不止一个证人,比如那个医生。”   这个问题于昕湉已经想过:“但她的证言未必可信,毕竟她是徐则谦母亲的朋友,不是吗?”   庄律师想了想:“就算这个问题解决了,可对方会不会据此提出你不是一个合格的母亲?”   于昕湉颓然靠在椅背上,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在成年人的世界里,时间本就过得飞快,商业社会里更是充斥了无数恨不得把时间拨得更快的东西,让人只觉尚未好好享受青春,就已要担心白发和皱纹。   譬如这会儿元旦才刚过不久,商场里一撤下圣诞的商品,就换上了春节乃至情人节的摆设。《欲望都市》里有一句话,说纽约是一个节奏快到星期六就能看到星期天报纸的城市。原来不止纽约,只要是现代化的大都会便大抵如此。   于昕湉常常分不清,自己究竟是希望时间过得快一点,好让这段揪心的日子赶紧过去结束这一切,还是希望时间过得慢一点,因为,假如贝贝最终要被徐则谦得到,那么……   此时萧野和于昕湉再带贝贝去逛商场,已找不回先前那段时间的美丽心情,尽管他们在贝贝面前还是若无其事,不让他觉察到一个生活的重大改变或许正悄悄来袭。   这天,贝贝在儿童游乐园里玩得欢腾,萧野和于昕湉坐在外面看着他,只觉得心里又甜又苦。如此可爱、几年来被他们视为命根子的宝贝儿子,却不知还能留在身边多久。   萧野忽然低声道:“昕湉,你觉得……假若让徐则谦知道,即便他把贝贝的抚养权拿到,你也不会跟他走,他会不会……就放弃了?”   于昕湉看看他,显然并未如此考虑过。她沉默片刻,方道:“如果他真是把贝贝当作工具来利用,倘若贝贝跟了他又不能让他达到目的,贝贝会不会受苦?”   萧野听了这话,想想也觉得不妥,黯然之余,忽又紧张:“昕湉,你别误会,我不是因为知道贝贝不是我的儿子就不看重他了,我……”他一时着急,语无伦次了好一会儿才捋顺了措辞,“我本来就不介意他到底是谁的,你也听到了,我有跟医生对过受孕日期,我早就想过了,只要是你的孩子,我都当成是我自己的,而且贝贝都当了我这么久的儿子了,我……”   “不用解释了,”于昕湉对他哀婉地笑笑,“我当然知道你。”   她说了这么一句,就又没有话了。   也是。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呢?他们固然都想留住贝贝,可目前的形势却实在太不乐观。   徐则谦那边正式发出律师函后不久,就开始要求探视贝贝。经过几轮交涉,萧野和于昕湉到底是同意了。   毕竟人家是生父,且不论他有没有权利,至少贝贝有权利跟他相处。   当然,只探视贝贝并不是徐则谦的目的,他是要通过这个和于昕湉在一起。   他的理由也无懈可击:“贝贝刚开始肯定不愿意单独跟我在一起,我也不够了解他,需要你的帮助,而且他应该享受和父母双方都在一起的时光。”   于昕湉无奈苦笑:这又是那个最好的家就是爸爸爱妈妈的问题。父母的关系对于孩子很重要,她之前跟萧野在贝贝面前扮恩爱那么多年,没理由现在换了个人就突然停止了。   许多事情,再难也得跟孩子慢慢解释。   贝贝的反应比于昕湉预想当中要好一点——其实她也并不十分清楚自己预想当中他应该有怎样的反应。   他只是带几分怯生生地说:“我们幼儿园的妮妮有两个妈妈,因为她爸爸妈妈离婚了,爸爸又给她找了一个新妈妈。妈妈,为什么我也有两个爸爸了?是不是你和爸爸也要离婚了,所以给我找了个新爸爸?”   于昕湉不知如何回答,萧野忙搂住他:“宝贝,爸爸妈妈不会离婚的,你只是多一个爸爸而已。你看,以后就多一个爸爸疼你陪你,给你买玩具,你说这不是很好吗?”   于昕湉不得不佩服萧野能给出这样的安慰,贝贝显然宽了心,第二天跟于昕湉坐上徐则谦的车时,新奇中便几乎夹杂了几分兴高采烈。   这天,体育馆有一场NBA的比赛过来打,徐则谦带他们母子去看。   他说是说想培养儿子从小就热爱体育,但于昕湉还是怀疑他选择这项活动更多的是因为那个场地。   体育馆外面就是宽阔的河道,河边铺着长长的全木甬道,四年——噢不,已经是五年前了——那年的冬天,新恋初炽的他们俩就是常常在这里徜徉,她缩在厚厚的羽绒服和能裹住小半张脸的帽子里,躲在他的腋窝下沿着木头甬道一直走到尽头,河道在那里携着大量厚实沉重的冰块缓缓汇入阔如烟海已然冻实的湖。天气冷得厉害,有时冷雨凄迷,有时雪落纷纷,别说这近水生寒的所在了,就是所有室外非冰场的地方都鲜有人活动,大大的城市就也变成了只属于他们俩的小小的二人世界。   他时不时问她:“宝贝冷不冷?”——那既是他确实对她心疼和关切,也是他在找理由,找理由停下来,将她整个人都紧紧拥在怀里,深深热吻。   而那座让她将自己完全交付给了他的酒店,也就在不远处遥遥相望。   走进体育馆,向篮球场走去的时候,徐则谦果然透过巨大的玻璃幕墙看了看外面,尤其是不远处那座建筑,悄悄握住于昕湉的手。   于昕湉却转身弯腰,去脱贝贝的衣服:“来,外套脱下来吧,这里很暖和,别一会儿出去感冒啦。”就此不着痕迹地避开了徐则谦。 作者有话要说:     ☆、第23章   其实徐则谦最开始说明要带贝贝来看球赛的理由时,于昕湉并不那么赞成。贝贝还小,而且她向来不喜欢对孩子进行目的性太强烈太明确的所谓培养。   但是到了NBA现场,于昕湉就越来越觉得这个选择挺不错的,因为原来,现场更吸引人的并非球赛本身,而是场间秀啊。   不光是啦啦队的秀,还有趣味比赛和滑稽表演。先是几个身穿各种蔬菜服饰的人赛跑,然后是小baby赛跑——其实就是爬行比赛,小宝宝大多搞不清楚状况,需要大人在前后各种逗弄,还常有中途停下来等待别的小伙伴、或者干脆往回爬的,引得大家捧腹不已。之后还有身穿仙女纱裙的大老爷们儿活泼欢快地边跳边跑着用大牙刷擦地板,齐声祝某位观众生日快乐。大家跟着吉祥物的带领站起来,举着双手制造观众席里的波浪效果,然后还有性感美女走到观众席上面来发放免费的甜甜圈……贝贝乐坏了,一直开心得又叫又跳,本来从小就被拍照拍得腻了以至于后来再要给他拍照他都故意不配合的,这天居然不停地要求把他拍到镜头里。   其乐融融之余,徐则谦趁机问:“儿子,爸爸好不好?”   贝贝也不知听没听进去,不假思索地点头:“嗯!”   平常看电视上的NBA转播,偶尔能看到Kiss Cam,被给到特写镜头的夫妻或情侣大大方方当众拥吻。但那是在美国,中国人并不那么放得开,所以刚开始几个镜头,被锁定的人都或失惊或忸怩或干脆一头雾水,倒也引发其他观众的哈哈大笑。   但是几个镜头之后,摄像师就找到白人夫妇了,这对白人夫妇开心地拥抱接吻,在这之后的人顿时都被带动起来,有一次给到的是两个男人,其中一个愣了一下,然后在全场哄笑中干干脆脆亲了身边人一口,被亲者一脸无辜又无奈,可爱得要命。   于昕湉搂着贝贝,母子俩看得齐声大笑,十分欢乐。她刚开始也不是没想过假如Kiss Cam刚好给到他们可有多尴尬,但也没深想,毕竟全场满满当当那么多人,能被命中是非常需要运气的。   可谁知,这运气还真就降临到他们头上了……   于昕湉眼睁睁看着悬挂在球场顶部中央的大屏幕,反应了千分之一秒,立刻扭过头去亲贝贝。   她不必去看,也能从旁人善意的哄笑声中想象得到徐则谦侧首亲吻她却落空的狼狈场面。   但她毕竟没有去看,于是假作不知。   因为有贝贝在,后来的晚饭也并不太难过,作为母亲,于昕湉自然是跟贝贝坐一边照顾他,而因为要照顾他,她也不需要跟徐则谦有太多直接的交谈。   吃过晚饭回到家,一下车贝贝就迫不及待地往家的方向冲:“到家喽到家喽!我要去跟爸爸说,我今天看到了篮球比赛,还有很多人表演,还有……”   他絮絮叨叨的瞬间就已跑进了楼门里,于昕湉没去看徐则谦脸上霎那间倾巢涌现的失落,低头匆匆说一句“再见”,就借着追贝贝快步走开。   等电梯的时候,微信响起,她叹了口气,不用点开已知道是谁。   徐则谦说:“不管怎么样,你在我身边我就很开心。”   小孩子是最让人捉摸不定的,回到家,刚才令徐则谦失望的贝贝同样也令萧野失望了。   他一进门就兴奋地叽叽呱呱说个不停,穷尽他此时的所有词汇形容这一天有多美好多快乐。萧野一直认真地听并恰到好处地发出最适当的评论,但于昕湉还是能从他的眼底捕捉到几分不安与落寞。   两个男人的战争,从争夺一个女人又变成——或是再加上——争夺一个孩子,真不知道这两者究竟谁的心更难获取。   晚上,于昕湉和萧野躺在床上,心事重重地入睡。于昕湉不知道萧野在想什么,她是不想说话、也不知该说什么,更生怕自己这一天如同贝贝一般被那场球赛填满,也会一开口就忍不住去谈论那些注定会令萧野不开心的内容。   好不容易迷糊了过去,突然之间,她这一侧的床头灯“啪”的一下亮了!   于昕湉陡然惊醒,扭头一看,床边分明空空如也。   其实,这种情况下,究竟是所见空无一物更恐怖,还是站着某个幽灵更吓人?   于昕湉来不及思索这个,惊叫一声“怎么回事”,声调都变了,她一头扎进萧野怀中,不可抑止地浑身发起抖来。   萧野也吓了一跳,搂住她安抚地拍了又拍:“别怕,没事的……”他很快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了,他们的床头灯开关最近有些失灵,“刚才一定是你关灯的时候开关按下去却没有弹上来,直到这会儿才突然弹回来,等于灯其实一直没真的关上。”   听他这么说,于昕湉也知道是唯一的解释了,但她惊魂未定,仍旧紧紧抓着他,像只被吓得狠了一时缓不过劲来的雏兽。   萧野又疼又怜,不知该如何对待她才是足够的安慰,于是低下头细细密密地吻她,絮絮地反复低喃:“宝贝别怕了,老公在这儿呢,啊,乖,不怕不怕……”   好半天,终于听见她轻轻地“嗯”了一声,还是委屈得不行。   萧野抬起她的脸细细看她,托到唇边又吻。她终于放松了一点,开始回吻他,是感激,也是灵魂终于回窍的表现。   他呼吸发紧,到底低低地问了出来:“昕湉,今天……你跟他出去,他有没有对你……”   他说不出口,而她已经听懂:“他想来着,我没让,我一直躲他远远的,贝贝隔在我们中间。”   他松了口气,将脑袋埋入她的颈窝:“我好怕……这一天你不知道我是怎么过来的……”   她抚过他的头发,像是在安慰贝贝一般,同时也有些不被相信的嗔怪:“放心,我不会同时跟你们两个在一起的。”   他的声音被堵得几乎听不清:“所以我才更怕……”   她一时没反应过来,只听他又道:“所以如果你又重新接受他,那就一定会离开我了,还不如……”   她明白了,心里不由又是酸又是甜:“傻瓜!”   她微恼地打他,他笑着任她由她,自己只顾着将深深浅浅的亲吻印到她身上每一个角落里去……   而正如他使出浑身解数地想让她确信她选他确然没错,她也想让他笃定,她并无二心。   她一旦主动,他便哪里受得住如此强烈的刺激,满腔蕴积欲爆的激情一找到出口就狂泻无遗,他快乐而舒畅得实在受不了,再也顾不上儿子在家时要有所收敛的禁忌,仰着脖子怒意磅礴地狂吼出声……   萧野的声音甫一弱下来,于昕湉就听见了贝贝细声细气的喊声:“妈妈!”已不知喊了多久了。   她慌忙高声回答,一边瞪了萧野一眼,急着要推开他。   他摁紧她,喘息未平,疲累得说不出话来,只好对她求饶地笑。   贝贝又喊了:“妈妈!”   他抱住她,最后再耸动了一下,终于耗尽最后一丝余波,彻底松开力气。   于昕湉答应着“来了”,把萧野掀到一旁,一边下床一边套上睡裙,胡乱趿上拖鞋就往儿子房里冲。   贝贝糊里糊涂地已经自己坐了起来,靠在床头揉着惺忪的睡眼。于昕湉拧亮床头灯,走过去搂住他:“宝贝怎么了?”   他怯怯地问:“妈妈,出事了吗?我好像听见爸爸在喊。”   于昕湉红着脸,揉揉他的脑袋:“没什么事,爸爸熬夜看球赛呢,进球了不小心喊出了声,吵到贝贝了,妈妈替爸爸道歉好不好?”   贝贝“嗯”了一声,乖顺地由着于昕湉扶他重新躺下:“好,我原谅他啦。”   于昕湉看着贝贝很快就重新睡过去,才轻手轻脚地起身,关上灯,掩好门,回到卧室。   萧野靠在床头望着她,笑容里带着沉醉和委屈:“进球这个比喻不错,不过……你刚才急着推开我要走的样子,真的让我很受伤……”   于昕湉白他一眼,噔噔噔走回来,上了床又脱掉睡衣,不着寸缕地躺在他的胸口:“你有什么好受伤的?你还欠我一次呢,我刚才都没来呢……”   他一喜,陡然之间又生龙活虎起来,一翻身把她压在了下面:“何止一次?我欠你无数次,一辈子呢,嗯?”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的完整内容大家可以到我的qq空间去看完整章节:加我qq77468149,验证时让我知道是晋江的读者就可以。空间的验证问题答案就是我的笔名。   ☆、第24章   于昕湉母子第二次再跟徐则谦一起出去,下楼来看见他的车子里居然坐着徐太太。   于昕湉一看见她,脸色陡然一沉。   徐则谦立即对徐太太说:“喏,你看也看见了,快下车吧,去哪儿随你,自己打车或者叫司机来接你吧。”   徐太太面露尴尬,但也不敢不听,忙开门下车,仓促而胆怯地瞥了于昕湉一眼,目光便恋恋地锁住了贝贝。   于昕湉一声不吭地把贝贝揽到身后去。   徐则谦忙替他们开门:“来贝贝,爸爸抱你上车。”   两周不见,贝贝对徐则谦又生疏了,他避开他,拉住于昕湉:“我要妈妈抱。”   于昕湉柔声答好,便抱他坐上安全座椅,给他扣好安全带。   关上车门,于昕湉见徐太太已经退到了数步开外,但还巴巴地望着他们。   她并不搭理,径直走向另一侧车门。徐则谦跟着她,低声承诺:“放心,你不喜欢她,我可以让你再也不用看见她,哪怕咱们的婚礼,她都不会出现。她不过是想看孙子,以后方便的时候让贝贝自己去见她就好。”   于昕湉什么都没有回答。她心里的烦躁不光是因为讨厌徐太太这个人,还因为徐太太这种已然开始宣布同贝贝关系的姿态——她怎么可能愿意儿子有这样一个奶奶?至于徐则谦说的这些话,她也无从回应,否则无异于答应了他的求婚。   这天徐则谦极力主张带贝贝去学习滑旱冰,于昕湉刚开始没觉得什么,后来看到贝贝独自进到场地里去,教练扶抱着他从一头滑到另一头,让他试着捡起地上的气球以练习平衡感,只觉得手心都捏着一把汗。她有些后悔了,不由说徐则谦:“现在让他学这个也太早了吧?他才多大?平常跑步都还经常摔跤呢。”   徐则谦则不以为然:“你没看国外的婴儿,好多才出生就会游泳了,这些技能不能跟走路跑步比。再说了,男孩子,多摔几跤没关系,别养得太娇了。”   于昕湉有些不高兴,觉得他才认回这个儿子就开始挑她和萧野教育方式的刺儿:“可这是亲子时间,现在最好带他玩或者学一些父母就能陪他教他的东西,轮滑萧……我们也不是不能教他,这样完全交给别人……”   “昕湉,你还没明白我的意思吗?我们也需要二人空间。”徐则谦打断了她,一脸无奈。   于昕湉别过脸,不再说话。   徐则谦试图靠近一点,对她讨好地笑,笑容却是苦的:“你要是能有疼贝贝十分之一的心思对我,我就心满意足了。”   于昕湉心道:你真的会有心满意足的时候吗?   但她只是说:“你怎么跟四岁的孩子比?他那么弱小,我对他当然不一样。”   徐则谦苦涩地道:“可是我觉得我比他更弱小,现在。”他望着她微显动容的眼睛,“昕湉,你真的忍心不爱我?咱们可是都经历过一次分开了,难道那种痛苦你还想再来一遍?我知道前段时间我太粗暴了点,那都是因为我太着急了,你原谅我好不好?再给我一次机会证明给你看?”   于昕湉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徐则谦坚持把眼下的境况往她在跟他闹别扭解释,而她也无法断然将对他的感情全盘否定。可他真的是能在一起过日子的人吗?他们俩分开四年,中间的断档里偏偏发生了太多事情。她成为了母亲,向前走了很远,他却一直停留在热恋期的原地。如今他强行从无法自拔的境地里抽身,跳过来试图追赶她,却怎么也合不上这种状态,他痛苦,她又何尝好受?   何况她现在跟萧野……也不是能够轻易分开的了。   徐则谦似乎是铁了心要把对贝贝的男子汉式培养进行到底了,又或者是上次他自己提到的国外有些婴儿才出生就会游泳的事情提醒了他自己,两周后再见面,他就带于昕湉和贝贝去游泳馆。   于昕湉不会游泳,本来觉得自己只是去作陪的,不想徐则谦却给她带了套泳装,极力劝说她也下去玩玩:“你跟贝贝一样套着游泳圈好了,我教你们俩。”   于昕湉有些感动,想来他到底还是把她上次那句要尽量教孩子自己就能教的技巧以便父母能够陪着孩子一起成长听了进去。她说:“你还是先教贝贝吧,一个人同时看两个怕顾不过来。”她不会游泳,自然有些怕水,由己而推,便希望徐则谦能把所有注意力都放在儿子身上。   到了游泳馆,他们换好泳装,租好游泳圈,来到游泳池边。这是一家豪华会所式的游泳馆,人并不多,池水也颇为干净。徐则谦本来想包一个小的泳池的,但是周末毕竟还是热闹,都包出去了,他敲敲脑袋自责:“怪我,应该提前预约的。”但来都来了,他们便到大池子去。   大池子也确实够大,而且还分两层,天顶是全无色玻璃,感觉有点像那种位于摩天大厦楼顶的露天泳池,只是实际楼层不高,并没有悬崖的感觉。不过泳池分两层,高层泳池里的水不断流泻到低层泳池里去,形成了一圈半月形的小瀑布,怕水的人待在高层泳池里望向边际,也会有小小的胆战心惊之感。孩子大多喜欢在低层泳池,让瀑布冲到自己身上,大人则多喜欢在高层泳池,虽然整个泳池的水都是不断循环净化的,感觉上还是认为高层的水如同河流上游,更干净些。   于昕湉他们三人都在高层泳池里,徐则谦教贝贝游泳,于昕湉则套着泳圈或俯或仰,恣意来去。因为是高端会所,在这里消费的人群大多非富即贵,有海外经历乃至身份的更是占了大多数,女客中不乏穿着比基尼大大方方展现诱人身段的,而徐则谦给于昕湉带的这套泳装,漂亮毋庸置疑,款式却相对而言颇为保守,不但是连体的,还带着裙子,遮住大腿根部,他的用意于昕湉焉能不晓?   当然,这也没什么好跟他计较的,萧野大概也不会愿意她穿着比基尼在那么多人——尤其其中还有徐则谦——跟前晃来晃去。   毕竟很少游泳,游了大半个小时之后,于昕湉就觉得有些累了。她放松身体,眯缝着眼睛漂在水面上,任游泳圈随着水流将她带来带去。因为水会不断流到低层泳池的缘故,不管如何来去,她到底是慢慢被带到泳池边上来了。   这原本也没什么问题,她刚才也来过这里多次,靠边的时候用腿蹬一下池壁就可以荡开了。可这次就有这么巧,水池里突然涌进来好大一股新鲜的活水,形成了一排波浪,力道比刚才大了不少。   而于昕湉体重本来就轻,又是借着游泳圈漂在水面上的,登时就被水带过池边,直往低层泳池坠了下去!   两层泳池之间的落差大约两米,并不算太高,但突然这样掉下去还是颇为吓人,于昕湉失声惊叫起来,回过神时人已经落在低层泳池里。   徐则谦闻声望来,刚刚好看见她消失在池边的最后一瞬!他大惊失色,狂吼一声迅速扑过来,一眼看见于昕湉浮在那里,人是清醒的,刚刚松了口气,却听见不少人大叫起来:“啊!出血了出血了!怎么那么多血!”   以于昕湉为中心的一圈池水里,迅速洇开一片触目惊心的殷红!   刚才救生员看到于昕湉落下来,已经第一时间跳进水里向她游来,此时连忙拉着她往岸边游去。低层泳池并不太宽,很快就靠了边,上面的工作人员帮忙把于昕湉连拖带拽地抱上去,很快查明伤情。   她从高层滑到低层的那段池壁上,有一截短短的却颇为锋利的出水口,划破了她的腿动脉!   救生员和游泳馆的医护人员迅速用干净的纱布将于昕湉的腿包扎起来,但伤及动脉必须立刻送往医院缝合,否则血是止不住的。不过短短几分钟,于昕湉的脸色唇色已是一片灰白,模糊的神智中,她听见最多的是徐则谦的怒吼和游泳馆工作人员的道歉——   “你们这儿怎么回事?怎么能让出水口露在外面还留着那么尖的口?”   “是是是,我们这就去找负责工程的人……”   “刚才突然来了股浪,我们都感觉到了的,就是那股浪把我太太冲下去的,你们又怎么解释?明知道是两层泳池,这样很危险你们想不到吗?”   “已经派技术去检查了,可能是故障……”   “别废话了,医院到底联系上了没有?救护车派出来了吗?你们车子有没有备好?如果现在医院那边没反应我们就要自己把她送过去了,马上!”   “已经联系上了,叫的仁惠医院,最好的外资医院,所有费用我们出,您放心……”   于昕湉好不容易挣扎着说出一句提醒:“贝贝……贝贝呢?”   徐则谦连忙一把拉过贝贝:“在这儿呢!昕湉,你感觉怎么样?”   于昕湉却已睁不开眼睛。她依稀听到贝贝拖着哭腔叫妈妈,只说出一句“带好他”,就晕了过去。   救护车上,医护人员给于昕湉输了血,于昕湉缓了过来,渐渐恢复了意识。   守在一旁的徐则谦听见医生让护士打电话给血库调血,不禁着急,不由分说捋起衣袖:“血不够吗?不够用我的!我是O型血,尽管抽给她!”   于昕湉一震,眼睛睁开一条缝,目光如水般泄了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     ☆、第25章   仿佛感觉到了于昕湉的注视,徐则谦低下头,眼中露出惊喜,肃然的脸色却并未缓和太多:“昕湉,你好一点了吗?要是觉得累就接着睡,我在这儿呢!”他握紧她冰凉的手。车里明明暖气旺盛,他还是试图用自己的体温、用最贴身的方式,让她暖和一点。   于昕湉闭了闭眼睛,又启开,低声说:“给萧野打电话,让他来把贝贝接回去,别吓着孩子。”   徐则谦揉揉坐在他身旁汪着眼泪叫妈妈的贝贝的脑袋:“放心,我已经打了,他在路上了,一会儿应该能跟咱们差不多同时到医院。”   因为抢救及时,于昕湉的伤口缝合之后,很快就脱离了危险。   病床前,萧野阴沉着脸。于昕湉出事时是跟徐则谦在一起,他当然怪他,若不是顾忌着于昕湉需要静养,他说不定又会跟徐则谦大打出手。   徐则谦心里清楚这一点,看似对于昕湉,实则对萧野交代道:“放心,我已经让律师去处理这件事情。”   于昕湉并未理他们,只是安慰地抚着惊魂甫定地趴在她床头的贝贝的脑袋,絮絮地跟他说话——   “妈妈,你疼吗?”   “刚才有点疼,后来打了麻药就不疼了。”   “妈妈你流了那么多血,要吃很多饭喝很多牛奶才能补回来吧?”   “嗯,妈妈一定好好吃饭多喝牛奶,贝贝别担心。”   “妈妈,你什么时候能回家?”   “还不知道呢,一会儿医生来了问问。”   “那你要是今天晚上不能回家的话,我能在这儿跟你睡吗?”   “一会儿咱们一块儿问问。”   ……   陪贝贝说了一会儿话,看看天色已晚,于昕湉对萧野说:“你先带贝贝去吃饭吧,你们都该饿了。”   萧野道:“我刚才跟护士说了,饭也给我和贝贝送一份。”   于昕湉坚持:“医院的饭能好吃到哪儿去?你带贝贝出去吃好的,然后再回来陪我。”她顿了一下,挑明了用意,“我有话跟徐则谦说。”   萧野和徐则谦同时一愣,萧野望进于昕湉的眸子里去,只觉得她目光温柔流转,令他安心。   他点点头,过来牵贝贝:“乖,咱们出去吃,然后给妈妈打包一份,好不好?”   “好,或者我们都打包回来陪妈妈吃。”   “也行,咱们走吧。”   看着萧野父子消失在房门外,于昕湉垂下眼睛,静默不语。   徐则谦坐到她身边,轻声问:“有什么话要跟我说?不着急,你现在精神还不太好,休息好了再说也不迟。”   于昕湉抬起眼睛望定他,目光明锐。   徐则谦只觉得有些心慌,却又不知是因为什么,下意识地目光一闪:“怎么了?”他定定神,“你也怪我是不是?是我不好,不该带你们去那个地方,你不会游泳,我也没照顾好你……”   “则谦,”于昕湉打断他,语气平静,“你知道我是什么血型吗?”   “A型啊,刚才医生一直在说。”徐则谦不明白她这个问题的意思。   于昕湉又问:“那你知道贝贝是什么血型吗?”   徐则谦张口要答,突然脸色大变,整个人僵住。   于昕湉笑了笑,那笑容说不清是凄然还是释然:“做亲子鉴定的地方没帮你顺便验验贝贝的血型?那我告诉你,贝贝是B型血,跟萧野一样。你是O型血,我是A型血,我们能生得出B型血的孩子吗?”   徐则谦咬紧牙关,捏着拳头,整个人摇摇欲坠。   于昕湉的目光散散地飘在这间豪华病房的某一个角落:“徐则谦,我本来只是担心,怀疑,犹豫,畏惧,和愧疚。我怀疑你不会是一个好的父亲,我担心你不能给我们一对母亲和孩子需要的平稳幸福,我犹豫过到底选你还是萧野,我恐惧如果选了萧野你究竟会怎么对付我们,而我最大的感受,还是愧疚。我愧疚于你对我用情如此之深,我却很可能最终要辜负你,我也愧疚着就算我选了萧野,心里也不能说完全抹去了你——”她深深吸了口气,“但是现在,我恨你。”   她转回目光,死死地盯着他:“因为你伤害了我的孩子!他本来好端端地生活在一个正常的家庭里面,不管我和萧野一直以来有多少问题和矛盾,我们始终齐心协力地保护他,不让他受到父母之间关系的影响。可是你来了,用一份不负责任的假造鉴定,来告诉他他的父亲另有其人!如果真是那样,那是我做的孽,我无话可说,可这居然是一场根本不必要的欺骗!你利用了我的儿子,为了得到你想要的东西,你罔顾一个孩子内心的承受能力,给了他这样的负担!你怎么对我都可以,是我欠你的,我认了,可你把我的孩子当作工具,这是任何一个正常的母亲都不能容忍的暴行!”   徐则谦低着头,面孔紧绷到快要失控。他仍旧咬紧牙关,捏着拳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于昕湉语调微颤,因为身体虚弱而无法宣泄的愤怒和激动令她的眼泪簇簇而下:“我早已说过,你跟你妈妈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子。都是用最不堪的方式来赶走你身边的女人,然后,一个用一份假的医学结论、另一个用一份假的亲子鉴定,来迫我接受自己本不愿接受的男人。”   徐则谦站起来,缓缓地后退两步,失神的眼睛里渐渐浮上大势已去的绝望。   当他竭尽全力去争取的女人,终于将他列为她“不愿接受的男人”。   他脚步虚浮地走到病房门口,忽而迟滞地站定。   于昕湉望向他,他却没有回头。   他低声说:“其实我知道贝贝是B型血。”   于昕湉心里一颤。   他又道:“但在当时,我根本不可能还想得起来这一节,即便想得起来,我也不可能不告诉医生我是O型血。毕竟,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能比救你的命更重要?”   说罢,他打开门,快步走了出去。   到于昕湉的腿伤完全愈合,可以如同受伤前那样行动自如的时候,春天也来了。   在暖意初扬的白天,可以把窗子大大地敞开,让新鲜的空气将人兜头拥住——春天一下子就把屋里屋外每一个角落都填满了!迎面能够看见朗朗的晴空,碧蓝盈盈地沉卧在那永远可望而不可即的远方。阳光温暖了人们刚刚走出冬天的冰凉的眼睛,风在发梢上跳跃着嬉逐,无忧无虑,无拘无束。   小区的中央绿地名副其实清清楚楚地绿了起来,泼了新墨似的,浓浓郁郁饱满得快要缓缓流淌开来的模样。从某一个早晨起,有一丛紫色的花儿高高地长起,衬在满地人工种植得整整齐齐的嫩黄小花里自成风致。花比人活得舒服——人总不能穿一身紫去配绿配黄,但在花儿那里,怎么搭配都好看,教人望着它们只是开心,一时之间什么烦恼也尽忘了。   萧野雇了搬家公司,替他们将大件的行李统一运输,他们一家三口只随车带着日常旅行必需的衣物。从这里开到目的地城市,假如马不停蹄,一天就可以到,但是萧野精心计划了沿途的旅程,一路玩过去,停停走走,再就着孩子多多休息的需要,总共五天后能到。   东西都在车上装好,于昕湉给自己爬上安全座椅的贝贝扣好安全带,忽而见他指着外面叫了一声:“徐叔叔!”   于昕湉回头,看见徐则谦站在几米开外望着她。   她看了看萧野,萧野对她笑笑:“去吧,我们在车上等你。”说罢,他已坐上驾驶座,关上车门。   于昕湉略一迟疑,替贝贝关好车门,走到徐则谦跟前。   徐则谦瘦了一些,脸色憔悴,目光疲惫。他似乎在感冒,声音有些滞涩:“昕湉,我知道自己错了,不会再缠着你,你们……不用搬走的。”   于昕湉笑了笑:“不是为了躲你,而是我们这段时间好好研究了这座城市,都很喜欢它,也觉得是萧野发展事业的好地方,所以还是决定搬过去。”   徐则谦望着她,目光里是浓浓稠稠掩不住也化不开的悲凉,让她的心猛然抽紧。   他沉默良久,到底说出了口:“你们真的不用躲我,因为我会躲开。我只是希望还能远远地看见你,但我保证你们不会再看见我。”   于昕湉不知该说什么了。她心里堵得难受,原本要离开生活多年、抛掷了她的青春韶华爱恨情仇的这座城市,就颇为伤感,何况……   她低下头,控制不住的眼泪啪啪摔在地上。   人是何其矛盾的动物,女人尤为如此。为母则强是真话,但做了母亲的女人往往也会更加敏锐善感,一星一毫的情感波动都可能令她们流泪。   徐则谦悲喜交加,心疼地立刻退了一步:“或者……有一天——也许就是不久之后的一天,你发现我又在你身边出现了。别害怕,我不是变态,就是想离你近一点而已,行吗?”   于昕湉低头望着别处:“什么行不行的,你去哪里是你的自由,我怎么管得着?”她咬了咬嘴唇,低声说,“不过,你刚才说不会让我们再看见你的。”   徐则谦凝视着她,而她却再也不肯抬起眼睛回望他。   他终于应诺了一声:“嗯。”   于昕湉转身走开,上车。没有道别,因为她本不欲与他再见。   车子缓缓启动,平稳地开出了小区。   倒是坐在后排的贝贝趴在车窗上,按照向来的习惯冲这位前段时间已经处得颇为熟识的徐叔叔挥手道再见。他并不知道妈妈和徐叔叔的约定。   车子转弯,消失不见,留给徐则谦的是满眼一树一树的花开,他这才惊觉,从什么时候开始,春光已如此明媚婉转地泛滥无边。   如同五年前,失去于昕湉的那个五月。 作者有话要说:  新文已经有想法了,但是这段时间在家带娃,实在没时间写,等下周回去上班了就可以写啦,亲们期待哈,么么哒*^_^*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